葛涵卉种种的改变,对楚镐来说,都是无情的打击,折磨着他的心。
他想开口,却喊不出她的名,他想大声替她抱不平,却无法如愿以偿,他甚至想要替她受苦,却也是无能为力。
他只能眼睁睁见病魔蹉跎她的青春、她的生命力,以及他的希望与期待。楚镐眼角悬着不甘心的泪水,他们为何只能选择走这样的路?
难道没有其他可供抉择的余地?难道真没有方法阻止她的生命奔向那不可知的尽头?
傍晚已近,许多孩子一见到日光落向山头,纷纷相互道别,踏上回家的归途,才一会儿工夫,就只剩葛涵卉一人。
楚镐不敢在此刻惊动她,随着她的背影一路往前走。
好几次,她因为踩到路上碎石差点跌倒,但很快平稳住身形,那当下楚镐总忍不住想冲上前扶着她,怎奈却没有太多的勇气。
葛涵卉觉得奇怪,她老觉得自己身后有人,却怎么也想不透会有谁跟踪她,难道是小栗吗?
“小栗,是你吗?”她转过身,笑了笑,这丫头就是爱操心。
面对她的叫唤,楚镐明显迟疑了脚步,好半晌才重新走到她眼前。
“好久不见,你好吗?”他的话声隐隐约约有着强忍的情绪,是这些日子以来所累积的思念。
“楚镐?你怎么会在这里?”
葛涵卉大惊,思绪顿时成了理不出线头的毛线。
“因为是你,所以我才来这里。”楚镐见那双已经看不见任何美景的眼眸,只空洞,胸口一窒。“我是来接你的,跟我回去吧!”
“不要!我不要回去!”葛涵卉向后退了一步。“楚镐,我还想活命,我不想那么早死!”
“你贸然离开医院,就是在和自己玩命!为什么离开那里?为什么离开我身边?我们当初说好,不是要一起去看雪吗?”
“楚镐,我从没忘记,可是我担心继续在那里,我会提早一步迈向死亡!”葛涵卉泪眼婆娑。“我找过医生,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说目前药物已经控制不了我的病情,他说要进行手术,我才有活命的希望。”
楚镐板着脸,他想抹去她的泪水,却还是狠心视而不见。他在气她,很气很气她,气她老让自己牵肠挂肚,他有多么为她担忧,她明不明白?
“可是我们都晓得动手术有风险。你离开那天,我在医院走廊遇见一个和我一样患有相同病征的少年,最后,他死在手术台上……”葛涵卉哽咽。“他母亲哭得惊天动地,每一字一句传入我的耳里,就好像有把刀刺往我的心脏。楚镐,我好害怕,我害怕有一天,我会让你面对这种事实。”
她晓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但又有多少人能将生死置之度外?
“不会的!古秘书已经替你找到很好的医生,等对方评估后,或许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对不对?”
“楚镐,你晓得吗?我父亲也是死于这种病,未来的我也将和他一样。”葛涵卉平静地说着已改变不了的事实。“我们就到此为止了,好吗?”
她忍受不了让他一个人面对她已逝去的现实,她不愿他就像那位失去孩子的母亲一样,哭得肝肠寸断。
“楚镐,让我静静地来,静静地走,可以吗?”
“葛涵卉,我不允许!”他大声咆哮,在她面前再度失控。“要我对你放手!你不如一刀杀了我!”
“你明知道有人想活活不得,你怎能轻易说出这种话?”葛涵卉微微动怒,他何时也开始学会轻贱生命?
“你永远无法体会,我心如刀割的感受。”她以为受苦的只有自己吗?“你永远不明白,我夜里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痛苦,你更不明白无论在现实还是梦境之中,我只能活在一场恶梦里!”
楚镐激动指控,让葛涵卉无从辩驳。
“你的病魔,是我这辈子的恶梦!我感激上天让我遇见你,但我也同样憎恨它想要从我身边带走你!放开你,是我这辈子最不想做、也做不到的事。”
“我不要你独自面对我离开的事实,我宁可你忘记我,我想要在你心中还有活着的假象……我不想要再对不起你,再伤你的心了。”葛涵卉跪倒在地,痛哭失声。
“该由我承担的,我会一肩扛起。”楚镐走上前,弯下腰轻轻揽住她。“真的,我们之间没有谁对不起谁。从此以后,你只要努力活在每一刻,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第十章
葛涵卉坐在楚镐身边,葛母坐在两人对面,三人围着餐桌,桌上菜肴飘着氤氲热气,而弥漫其间的气氛,总是让人有透不过气的压力。
葛母盯着餐桌上的筷子,脸色显得很神伤,而楚镐也同样心事重重,只有葛涵卉一人反倒是神态自若,一点也不受此刻的氛围影响。
“妈、姊!我回来了,肚子饿死了,我们今晚吃什么呀……”
脱了球鞋进屋里,葛涵洮走进餐厅,见到楚镐坐在葛涵卉的身边。
“家里有客人?”
“你好!”楚镐站起来,朝葛涵洮打声招呼。
葛涵洮笑了笑。“请坐、请坐!我去洗个手。”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餐桌上诡异的气氛,仍然神经大条的走进厨房。
楚镐坐下,也依旧面有忧愁,葛母看了看他,这才开口说话。
“楚先生,那孩子不懂事,你千万别介意。”
“不会,是我冒昧打扰。”楚镐虽历经大风大浪,然而见到自己心爱女人的家人、长辈,也不免觉得紧张。
葛涵洮很快就坐定位,赶紧招呼着楚镐。“快吃呀!我们边吃边聊嘛!”他挟了一口菜给母亲。“我饿坏了。”
楚镐则动手替葛涵卉挟了一块肉在她碗里。 “小心点吃。”
“别紧张,这点小事我还可以,何况这还是我家呢。”葛涵卉微笑。
葛涵洮骨碌碌地转着眼,直盯着楚镐。“姊,那你男朋友喔?”
餐桌上两个女人外加楚镐闻言,差点没喷得满桌子饭菜。
“死小子!吃饭就吃饭,你讲什么话!”葛母敲了儿子一记爆栗。“对客人还不客气点,人家以为你娘没教好。”
揉揉被扁的头,葛涵洮无奈地说:“好啦!我识相点就是了。”
楚镐不禁笑了。“涵卉有向我提过你,你是她最疼爱的弟弟。”
“啊?我姊这样说喔?”葛涵洮拿起筷子本要挟菜,听见楚镐如此说道,一只手悬在半空中。“姊,你还当我三岁小孩吗?”
干嘛在外人面前不给他留点男性尊严?
“你明明就是个孩子。”葛涵卉朝小弟方向抬头,就好像根本没失明一样。
“拜托!我都十八岁了,是成年人耶!”
十八岁代表着什么?表示他可以考驾照、骑机车,就连成人影片都能合法购买了。
“只有小孩子才会成天嚷嚷着自己长大了。”葛涵卉撇撇嘴,才不理他嘴里说的那套。
“啧,不然你叫客人评评理,我哪里是个孩子?”葛涵洮把矛头指向楚镐。“先生怎么称呼?我先自我介绍,我是葛涵洮,葛家的独子!上有一姊,下管……一台摩托车。”那是他存钱打工买来的小爱车。
“敞姓楚,单名镐。”
“楚大哥,你说说看,男子汉大丈夫将来可是要顶天立地的,岂能被个女流之辈嘲笑为小鬼头?”葛涵洮拧起浓眉来。
楚镐还未开口回话,葛母就揪起儿子的耳朵来。
“女流之辈?!啊?你是不想活了呀?这样说你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