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有这样?”
“有,下次你得意的时候,我拿面镜子给你照照。”
“说说开怀大笑吧!”
“你开怀大笑时,嘴巴张得很开,露出白色牙齿,眉眼弯弯,像是上弦月。”
“然后呢?”她从不晓得自己有这么多号表情。
“腼腆笑开时,你会半低头,眼睛看着高跟鞋,微微咬住唇角。应付人时,你的嘴巴紧闭、嘴唇向两侧拉开,眼睛直视对方。苦笑时,你的眉是皱的、唇是抿着的,虽然很认真让笑容成形,可是越描越黑,因为你没学会隐瞒心情。然后是巴结讨好的笑,这种笑容最常出现于阿健在的场合,你的眼睛闪着光芒,嘴巴漂亮得像一弯月亮,就像现在。”
“我干嘛对你巴结讨好?”
“因为你要我带你出去玩。”
事实上是,他想带予璇去玩,想她忘记那通让阿健愉快飞扬的电话,想她的人生只有喜悦快活,欠缺痛苦悲怆。
“我没说。”
那是可恶指控,她晓得他有多忙,晓得吃完这顿生日餐,他肯定又要工作到三更半夜,她怎会做这么任性无理的要求?
“你有说,你说想到淡水渔人码头。”
“没有,你幻听了,我从没说过这么可怕的话。”她态度认真。
他没理会她的分解。“哦,我又听见,你说要我买长长的仙女棒,让你在夜空中,当一次美丽的仙女姑娘。”
“没有。”
“你说,自从上大学后,忙工作、忙学业,你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玩乐,你还说,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孤单,不晓得谁肯停下来,为你驱逐寂寞。”
驱逐寂寞?听见这四个字,泪水瞬地浮上眼眶,她不反对了,他听到的全是她的心底话,虽然嘴巴不说,他还是一件件、一句句听得清晰分明。
“我知道你很忙,今天晚上你要……”
“谁说工作比你重要?”他反问。
没人敢说这句话,因他的人生有了她而产生重要性,因为他爱她,在很多年以前、在她未成熟的少女时期。别拿任何东西和她比赛重要性,不会成功的,在他心中,她早早占住第一名。
予璇笑了。
“这次是腼腆害羞的笑,瞧,你在咬嘴唇、低头看自己的脚。走吧!我们去吃你准备的丰盛晚餐,然后我们开车到淡水,然后……”
“玩仙女棒?”她轻问。
“对,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你给我一个开怀大笑.”
未启程出发,她先付了帐,把开怀大笑送到他眼前,阿航将她拉出防空洞,他知道,今夜,他们之间,有些不一样了,只希望这一点点的“不一样”,予璇能有所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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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晚才回到杜家,没办法,有仙女棒的夜晚浪漫过度。
予璇忘记带钥匙出门,而公寓里的帅哥美女不晓得睡到地府第几殿,阿航只好把她带回家里。
车驶进院子,予璇发现阿健的房间灯亮着,忍不住开心。
“太好了,阿健在家,我去把生日礼物送给他。”
推开车门,推开屋门,她没等身后的阿航,飞扬的心飞到阿健身边,因为今夜,他并没和陌生女孩共度良宵。
咚咚咚,予璇一面跑,一面从口袋里找出礼物,旋转门把,往内推。
“阿健,生日快乐。”
瞬地,畅快大笑僵在嘴边。
床上,阿健怀里躺着一个女生,角度不对,予璇看不见她的长相,只看得见她一身比雪还白的肌肤。她和阿健四肢交缠,融成一体。
被予璇的声音扰醒,阿健揉揉眼睛,支起身。
他看她、她看他,相望的两人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傻在原地,进退不得,予璇不晓得自己该说什么好。
说“嗨,好久不见,近来好不好”?
不对,这种话太虚伪,虚伪到连她都不敢认真。
说“这是我精心挑选的生日礼物,你要不要打开看看”?
不对,她的礼物送不出去,戒指里面有她刻的My Love,他不再要她的爱,她怎能当他是自己的爱?
那么,说“她很漂亮,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错得更凶了,怎能打探他的私事?他说过,就是男女朋友,都该有自己的空间与隐私。
她是他的隐私吗?或者他有很多很多这样的隐私,而床上女孩不过是其中之一?
这样一排……天!她的名次要排到好后面,因为,他从不愿意跟她亲匿,连法式热吻都不肯给。
阿航停妥车子,进屋,看见的就是这样两尊木雕。
探头往屋内看,立即,他明白发生什么事。
阿航吸气,阿健太过分,一天两次打击,他末免高估予璇的复原能力。
阿航拉过予璇,走回自己房间。
她坐在床边,他拉来椅子和她对坐,沉默,现在不管哪个话题都不恰当。
“可不可以借我一面镜子?”予璇没抬头,两手松垮在膝间。
“要镜子做什么?”阿航问。
“我想看看自己的苦笑,想了解什么叫做‘越描越黑’。”
“你需要的是一根棒子。”
“为什么?”有气无力,她觉得全身力气都被抽光。
“把你打昏,你就可以好好睡上一觉。”
“不用,我很累,累得快要睡着了。”抱起枕头,靠在下巴间,她有几分失神。
阿航很高兴,她的防御系统将要开启,这时候,什么都不重要,只要她肯睡,很快就会雨过天晴。
拉拉棉被,他替她铺妥床被。
手拉上阿航的衣摆,她抬眉,无辜的眼光瞧得他心疼。
“怎么?不是想睡了?”他坐到她身边。
她理所当然倚上他的肩,理所当然让他承担自己的重量。
“阿健很多这样的女朋友?”
“没有。”
这是第一次,阿健带女孩子回家,也是第一次,他看见阿健在女人身上落下眼光.
“有没有骗人?”予璇问。
“我骗过你?”
摇头,阿航是没骗过她,予璇吐气。“还好。”
“什么事还好?”
“还好我只是排第二名,不是两百名。”
“你太高估阿健,他的女人缘没那么强。”
笨,也只有她这种笨女生,这个时候还在计较排名,第二名和第两百名有什么差别?她不晓得,大部分男人心里只住得下一个女人,真要找出分隔线,那么分的是门里门外,爱人和外人,不管是第二或第两百,都在门外,共同称号是外人。
阿航顺顺她的头发,像安抚小狗那样,她不是小狗,却也让他的大手掌安抚了。
“我想阿健很喜欢她、很重视她。”
“为什么?”
“我进门,看见那幕,他没想到我会难过伤心,只想着身边女孩会被伤害,他用手护住她,以为我会冲上前打人。”
“你有吗?”
“没有。”
“为什么没有?”
“我又不是宾拉登的后代,打人能解决事情就好了。”她要学商鞅,用五马分尸法,把她不想看见的场景一幕幕撕毁掉。
门板上,两声轻轻敲叩。
“进来。”阿航说。
不意外地,进门的人是阿健。
“予璇,我们谈谈好吗?”
“不要。”她隐约明了,一谈,他们的关系将划入终止。
“很抱歉。”阿健说。
说错话了,该讲抱歉的人是她,长久以来,在他面前,总是她不断说抱歉,抱歉她让人好麻烦;抱歉她的个性像黏皮糖,甩都甩不掉;抱歉他忙的时候,她在身旁转来转去,转得他无法专心。
抱歉抱歉,真的好抱歉,抱歉不管她花多少心血,都到达不到及格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