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他们的距离,最多就到此为止。”
语毕,黎咏宁只见他举起酒杯,视线落在远方一位鬓发已白的老先生身上,方才叽叽喳喳的关皓然则在老先生身边比手划脚,好像正解释著些什么。
老先生目光扫来,关本律扬了扬手上的酒杯,颔首示意,而那位老先生严肃的脸上始终没有笑容,见到他的举动,只是不悦地别开头,完全不予理会。
由于那老人的反应太过奇特,让她忍不住问:“那位,就是你父亲?”
“这种亲子关系不常见吧。”他神情冷淡地恍若不在意,伸手轻揽她的纤腰,将她带往会场另一个方向。“走吧,今晚可不是来看他的。”
关本律带著她走入人群,几个熟人顺势围上来打招呼,神态热络,关切招呼的话语却都跟华荣金控无关,净说些政治圈的事情。
黎咏宁在一旁听著,猜测可能是他本身并没张扬过,所以不是很多人知道他是华荣金控家的二少,只当他是A党重要幕僚。
这人这么低调,似乎又跟父亲处得不好,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那种家族黑羊吧。她脸上陪著笑,心里却无聊地猜想著。
今天他来的目的,应该是来做人际关系的吧?据说政客都是这样,三教九流都要认识。
当话题越来越无聊,脸颊因勉强挤出的笑容而开始微僵时,她忍不住飘开视线,只是才挪开几秒,远处一个男人的身影倏地映入眼瞳,令她蓦地一僵。
“本律,抱歉,我先失陪一下。”尽管她脸上仍有著笑容,声音里却带著藏不住的紧张。
关本律自然也察觉了这一点,只是眼下还走不开,只好让她离开。
她一离开他身边,仿佛害怕太迟会错过似的,立即快步穿越会场,裙摆翩然,神情焦虑,好不容易才追上那个正要走出会场的男人,男人转过身,眉目俊朗的脸上有著难掩的阴郁和淡淡沧桑。
“谷……谷修深?”确定是他,她才开口,声音突然不争气地喑哑了,眼眶也开始发热。
男人目光漠然地扫过她紧抓著自己的手,然后无情抽开。
“有事吗?”他的神情冷峻,像是厌恶看见她的存在。
黎咏宁愣了愣,努力压抑著心里的刺痛,好不容易才忍下快落下来的泪水,扬起灿烂却掩不住苦涩的笑颜。
“没事,只是好久没看到你了。”
她对著他甜甜笑开,一面从晚宴包里拿了笔,找不到纸,只好拿面纸代替,匆匆写下一组数字。
“这是我工作地方的电话,如果你们有什么案子需要外包,可以跟我联络。”
“没事了?”男人不耐烦地接过那张面纸,随意揉进手心。
“这么凶干么,没事不能多讲几句吗?”她没生气,还是一脸粲笑。
“不需要。”男人始终无情。“我还有事,再见。”
语毕,他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留下她站在原地,傻傻地目送他的背影,直到冰冷低沉的嗓音打断她的凝视。
“你认识谷修深?”关本律低声问著。
她没有开口,可是不知何时,眼泪,代替了她的答覆。
第五章
她搞砸了今晚的任务。
当她察觉自己流泪的时候,已经被关本律带离会场了。
“你可以不用这么早走。”车厢里太过沉默,她忍不住开口。
他发动车子,流畅倒车,轻踩油门,快速离开了停车场。
“我没事的。”眼见车子逐渐驶离会场,她也益发不安。
他今晚带她盛装出席,不会只为了讲几句话就走,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吧。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们回去吧?”她试探性问著。
回应她的,仍是安静,
可恶!他为什么不说话?
说什么都好啊!看见她狼狈的模样,要取笑她也好、同情她也好、甚至是生她的气也无妨,说句话吧!
“就算中途离席,我钱还是会收喔!”黎咏宁决定激他。
冷扫她一眼,他仍旧不答腔,眸光却透露出不以为然,彷佛在嘲笑她居然以为自己是个会赖帐的人。
这也不说、那也不回,他到底要做什么?想起离开前他问的那句话,她警觉且戒备地开口,“我不会跟你解释原因。”
关本律这下终于开口了,但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那我就不会安慰你。”
“我才没有要你的安慰!”他的安慰很值钱吗?谁希罕!
“那你就不要哭。”
想起自己的糗态,她不禁俏脸一红。“我没有哭。”
“最好那不是眼泪。”他眯眸瞪她一记。当他是白痴吗?睁眼说瞎话到这种地步。
方才她惊慌离开他身边后,他根本无心继续那些乏味的谈话,随便找了借口抽身离开,一路跟过去,却看见了久未联络的好友谷修深。
而她,这个在他面前骄傲又不服输的小女人,居然在谷修深面前百般示好,放低身段到近乎哀求,让他看了非常、非常的……不、高、兴!
尤其当好友一走,她眼泪马上就掉下来,这让他更不高兴了,而且,胸口还有著尖锐、细微的刺痛,让他想也不想,完全抛下今晚的要事,毫不迟疑的直接带她离开。
这是这么多年来,自己第一次让情绪凌驾了理智和现实,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你现在离开是因为你真的要走对不对?不是因为我。”黎咏宁把小脸埋在掌心里,闷闷地问。
她欠他的钱已经多到很难还了,所以不想再欠他人情。
不过装死显然没用,从指缝间,她看见了他讽然的神色,再度对她愚蠢的借口感到不以为然。
她叹了口气,沉默下来,很久很久后才开了口。
“那个人,是我的姊夫,算是我在世界上仅剩的亲人了。”对他解释就当是还债吧,她始终讨厌亏欠别人。
“姊姊去年跟情夫殉情之后,爸妈觉得自己没教好姊姊,所以一直想找机会得到姊夫的谅解,可是姊夫受伤太深,根本不想见到我们……总之,就是这样。我只是很久没看见他,情绪突然有点激动而已,没什么……”她说得很淡,可是泛红的眼眶却出卖了她。
从前,她总觉得慢慢等,花时间慢慢跟姊夫耗,一直去缠他、跟他解释,总有一天当他不再那么伤心的时候,他会体谅他们,而一辈子做人不拖不欠、行事正直的爸爸也可以放下心中大石。
可是命运并没有这么温柔,爸妈还来不及等到那一天,就双双离开人世了。
这遗憾,她始终放在心里,在今天之前,不曾跟任何人提起。
而且,爸妈过世至今也才四个月,她却辛苦得像过了半辈子。
一直孤单且努力的生活著,今天好不容易看到亲人,尽管只是姻亲,却让她在他身上看见了过往的记忆,像是回到生命中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般,有爸爸妈妈疼爱、姊姊陪伴的纯真年代。
因为这些原因,今晚看见姊夫出现时,她才会如此失控。
“你又要哭了吗?”他不会说好听话,还是那样冷静无情的声调,可稍稍透露出一丝紧张。
因沉溺伤痛而悲泣的小脸,让他这么一问,倒是被弄得又哭又笑,于是手忙脚乱地抽著面纸拭泪,同时不甘示弱地反问:“你不是说要安慰我?”
“我想到最好的安慰办法,就是吻你或是跟你上床。”关本律讲得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连目光都不曾闪烁迟疑。“如何?”
因为他说得太理所当然,反而变成可以不要当真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