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不太可能会有那种情况发生,他在这一行待了这些年,要是会轻易让人占便宜,那他不早就被生吞活剥几百次了。
但伍岩仍笑着保证道:「我会注意我的生命安全,这样可以吗?」
她不太情愿的皱了皱眉。其实她也不是担心他应付不来,因为工作因素,他处理这种事情一定驾轻就熟,搞不好他还游刃有余哩!
「我不喜欢被人帮助的感觉。」她坦承。
他望进她的双眼。是的,主要还是这个因素,他了解她的意思。
不光是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她到现在都还是个孩子,不明白怎么在其中取得平衡,只知道接受了协助就等同默认自己的软弱无力。
她老是说他傻,其实她也是。但他完全明白,她想要维持的其实是她的自尊,犹如维持她的信仰,哪怕要拒绝一切的援助。
坚守着自己的原则,很容易就让人看起来像个傻瓜。
有时候他会想,世界上有多少人可以真正看透她的表象,望见她执着而又纯粹的本质?恐怕不多。也或许相反的,他应该庆幸只有他一个人能够看透,因此独享了她的纯净。
伍岩按了按她的手心。
「可是,」他说:「你必须习惯我的帮助。」
她眉宇间登时浮上倔气,但也试着解释,「伍岩,我并不是见外,你应该知道的,我只是……」
「我知道你不是见外。」他直勾勾地看着她,「我的意思是,我要你把我们看成一体。」
所有的倔强瞬间消弭在他的话里,苏黛一脸的困惑。「……咦?」
「你的问题就是我的问题。我们之前说过了吧?虽然我说要给你时间,但你也要开始准备习惯了。」
被握在他手里的手有点冒汗,似乎明白伍岩的意思了,她张口结舌了好半晌,才讷讷的开口道:
「这个,我……我不知道能不能习惯,这么久以来我都是一个人……」
伍岩微微笑起来,「以后,就是两个人了。」
他那双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睛,此时看起来深邃而望不见底,苏黛蓦然感觉一团热气隐隐涌上双颊。
他不知道她居然还会有害羞的时候。
「小黛,你怎么了?」伍岩笑看着她难得的脸红。
脸上的热度愈来愈高,她索性拉起两人交握的手掌掩住双颊。
「你干嘛啦!看见我脸红,觉得很高兴是不是?」苏黛难得如此困窘。
「是啊。」他倒也老实承认。
「石头……」他很欠打喔!
不等苏黛发作,伍岩接着说:「我一直以为我对你没有半点影响力,所以看见你这样,我很高兴。」
看伍岩还想说下去,苏黛抢先喊停,「喂!我警告你,伍岩,你再讲下去我就要打人了。」
她不习惯有人当面褒奖她。伍岩笑了,他怎么会到现在才发现?她虽然滑头,擅长东拉西扯的在言语上模糊焦点,却没有太多应付赞美辞令的经验。
苏黛偷捏了他两下,「可恶,你有胆子就继续笑!」
他笑得开怀,她反倒别扭了。伍岩很识趣的敛起笑容。
「好吧,」他说:「就这么说定了。」
「说定什么?」她顿了顿,随即想到先前的话题,可是……「我们什么时候有结论了?我怎么没印象?」
「我去见他们,也会好好保障自己的权益。这不就是我们的共识吗?」看见苏黛不自觉地敛起眉心,伍岩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他们有心自力救济的话,传代协力才会正式提供协助。你要帮我观察他们吗?」
「说是要我观察,搞不好你自己早就有定论了,到时候谁晓得你是不是在哄我?」
「怪了,我的信用有这么糟吗?」他可从来没瞒过她什么。
苏黛轻哼出两声,但他细看,却看见她唇边隐隐含着的一抹微笑。
她是在逗他!伍岩无奈地笑叹出来。
细细地望着她,他才恍然察觉她的美。
其实她的性格比她的相貌更引人注目,再加上她略显稚气、顶多只能称得上是白净清秀的脸蛋,很难让人意识到她的美丽。但是,她确实很美,美在她骨子里那一份倔强清澈的气息。
「你又在笑什么了?」
他掩住嘴,「没事。」
他笑什么呢?
不,他不是笑,他是在庆幸,他不曾带给她甜甜蜜蜜或者轰轰烈烈的爱情,却还是拥有了她。
苏黛紧咬着追问:「还说没事?看你笑得那么贼,快点老实招供!伍岩,石头,你一定是在心里说我的坏话,对不对?」
她怎么能这么可爱?伍岩没回答她,拼命想压抑那压抑不住的上扬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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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希望她不再有后顾之忧,也希望自己能够承担她过去所承担的一切。
因此他将东部的工作暂时排开,花了点时间来安排周家两个孩子。
当然,依照苏黛的要求,所有的决定都要有她参与商量,她可不是那种他说想帮忙就能轻易提供帮忙的人呢!
伍岩旋开矿泉水瓶盖,喝足了水后,才看向自己手中的地图。
按照苏黛画的简略地图来看,如果没有出错,他已经看见周家的大门了。
「少年仔,你来这里寻人吗?」
伍岩循声转过头去,看见小杂货店的老板。
小杂货店的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伯,在这丁点大的村镇待了几十年,左邻右舍没有不相熟的,很容易一眼就认出外人。
伍岩指着旁边,操着流利的台语问:「头家,住这问的是不是姓周?」
「是啊!你是来找啥人?很少见人来周家啊!周家有那个酒鬼在,除了几个讨债的,哪里还有人会上门来啊!」
伍岩对着老人家微微一笑,不对自己的身分多作解释。
将瓶里的水喝完,他往周家走去,敲响周家大门——
尾声
盛夏的凤凰花点燃青春的火焰,而午后的阳光从林树叶缝筛下光束,铺了一地的光彩似的,仿佛象征着学子迈向另一个新阶段,一切是如此光明灿烂。
「热死了热死了!」一屁股坐到凤凰树旁的阶梯,躲在树荫下,女孩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朝前方高大的男人说:「石头,坐啊!」
将刚才买的午餐先往旁边搁着,男人依言坐下来,掏了掏口袋之后,伸手递过一个小长盒给她。
翻着塑胶袋要拿便当的动作突然顿住,女孩朝他挑起眉毛,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流转着精明的神采。
男人催促似的扬了扬手中的小长盒,她只好先放下午餐。
拆开了接过的长盒,女孩看见一支精美的手表。
「干嘛?你钱太多喔?」她又不是没有表!
男人慢慢的笑起来,「恭喜毕业。」
「无聊!」毕业了,别人带着青春的欢愉走到另一个青春世界,她的青春则在火焰燃烧过后成了灰烬,有什么好恭喜的?
男人握住了她的手,然后为她戴上那支表。
「以前的人说,送钟、送表不吉利,但我不太相信这种事。送给你的礼物,我希望可以又实用、又能够时时刻刻陪着你。」将表戴好,男人才抬起头来,「你喜欢吗?」
她翻了个白眼,「废话。」
她当然会喜欢,不过无关于表,而在于送礼的人。
低下头,那双黑澄澄的眼睛望住表面,简单的设计,连数字都没有,时针和奇针清清楚楚地分隔了表面,而秒针,一点一点的在前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