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红满不在乎地耸耸肩。“那就随便您了,您要杀我们当然容易,不过现在屋内的情况不明,我这草舍虽然看似简单,但也是当今武林第一巧手、号称鲁班再世的弓起明亲自设计,机关重重,谁知道我临死前会不会触动什么机关,让行歌也死得跟我一样难看呢?”
吴王的脸色越发阴沉,扬起的手迟迟不能落下。
“王爷,我们这样对峙实在是很没意思,我请王爷来只是为了和王爷谈条件,并不想伤人。”
迟疑许久,他手掌向后一摇,所有的弓箭手都慢慢退下去。
“怎么谈?”吴王终于松口。
枫红笑咪咪地说:“很简单,还是那句话,请王爷帮忙释放孙将军,而且不再为难孙家。”
“说得倒容易,我与孙不老几十年的恩怨,岂是你一句话就可以抹灭的?”吴王忍不住嘲笑他的幼稚。
“恩怨自然是多年累积,否则也不会到了今日的地步。但是王爷,您今日的身分和行歌,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成就的,不是吗?”
吴王一震。“什么意思?”
“您若杀了孙不老,行歌就会死,那王爷就失去了一个得力的帮手,再想得到第二个行歌,也许要再等上二十年,不,说不定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您都等不来一个可以和行歌相比的人了。”枫红叹口气,“他今日会被我所擒,完全是出于得意忘形而没有防备。我虽然很不喜欢这个人,却也不得不承认行歌是天下少见的人才,所以请王爷三思,孙不老和行歌,您只能选择其一。”
孟如练在旁听他花言巧语地和吴王周旋,手心里沁出的却全是冷汗。枫红以行歌为赌注,赌吴王对孙家的恩怨,这个赌注下的到底是大还是小?行歌对于吴王到底意味著什么,到现在她还是不能肯定。
但是,吴王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旋风似地赶到,而且勉强与枫红谈条件,可见枫红这一注是押对了。
只见吴王的脸色灰黑,目光如炬,“你就不怕我今日答应了你,等行歌一旦脱险就立刻翻脸?”
“王爷今日要是救出孙将军,他日想再找机会害他恐怕也不容易,否则王爷又何必等这么多年?更何况,孙将军有了这前车之鉴,以后心中便会有所防范,自然不会轻易上王爷的当了。”
吴王虎目闪烁。“你是孙不老的手下?”
枫红道:“只是孙老将军的一个晚辈朋友,算不上谁的手下。”
“你可愿为我效命?”
此话一出,他的笑意更深。“想不到王爷如此看得起我,不过可惜,我对王爷的为人实在是厌恶至极,所以就只好说声抱歉,让您错爱了。”
吴王脸色一变,但最后还是勉强压住怒火,看了一眼屋内。“你要我怎么相信你的话?从头至尾,我都还没看到行歌一眼,如何能确保他的安全?”
“我枫红就是最好的担保。”他向前一步,“我给王爷三天的时间,三天内希望能听到孙将军平安回到边关的消息,而王爷自然会看到毫发无伤的行歌公子。”
咬紧牙关沉思许久,吴王终于一握拳。“好,我答应你。”
孟如练长吁了口气,而枫红握紧她的手并未立刻放松,脸上的笑容始终未变。
“我相信王爷也是个守信之人,那我就等王爷的好消息了。”
转身之前,他又盯了孟如练一眼。“你就是那个给我做饭的丫头?”
没想到会被他猜出自己的身分,她屈膝一礼,“是,王爷,承蒙王爷错爱,委以重任。”
吴王重重地哼了声,“我早对他说过,女人没有一个可信,他就是不听,如今到底还是栽在女人的手里。”
旋风似离开的吴王人马让这座小山烟尘四起。良久,孟如练才醒悟过来一切都已结束,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都被冷汗湿透,双脚早已麻痹僵硬,几乎走不了路。
等她看到枫红更是吓了一跳,他的脸色也不好看,额头也全是汗珠。
“到底还是胜了。”他对她一笑,笑得有些不自然,“其实我也没有半点把握,多少靠的是运气。”
孟如练忽然想起一件事,“为什么行歌公子一声不吭?该不会是……”
枫红快步走回屋中,脚步也有些踉舱,原来因为过度紧张,他的双腿同样早已站得麻木。
行歌还在屋内,低垂眼睑看著地面,此刻的他竟然异常平静,只是不笑不怒,看不透他的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枫红在他对面坐下。“我以为刚才你会大声呼救,或者喊些什么让王爷不要顾忌你的豪言壮语,没想到你会一言不发,莫非你也怕死?”
缓缓抬起眼,他那清亮如水又寒彻得深不见底的眸光让孟如练浑身一颤,但他依旧没有说话,只将目光调向窗外树梢上几片鲜嫩的绿叶。
“先别管他了,我们去做晚饭。”枫红拉著她回到厨房,“我从天下第一楼弄了一点五香米来,看你能做出什么好吃的东西。”
但她的心思还在刚才的事情上,“你不怕王爷半夜偷袭,或者另有别的办法救走行歌?”
“他既然已答应,就不会再回来了,因为他冒不起这个风险。”他拎出一块猪肉,“做肉末炒饭好不好?我馋这道菜好久了。”
孟如练叹了口气,“这时候你还有心情吃东西?”
枫红笑道:“以前我曾听一个人说过,做人啊,哪怕对不起朋友,也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肠胃,因为肠胃是要跟你一辈子的,而朋友随时可能出卖你。”
她不禁皱皱鼻子。“这么说起来,我也是那种你可以随时对不起的人喽?”
他忙解释,“怎么可能,就算是全天下人我都对不起了,也不能对不起你啊!要是没有你,后半辈子我还指望谁把我喂饱?”
孟如练脸一红,“又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也好,胡说九道也好,等这边的事情了结了,如练,我想带你去南方走一走。”
“为什么?”
他停下手边的动作,深深地凝视著她。“茫茫人世间有多少事情等著我们,但人生苦短,所知所见的都是有限。就如我手中的这些五香米,五味杂陈,若不亲口尝一尝,怎能知道其中的滋味?我希望带你去看个与过去所见全然不同的世界,徜徉在如画山水中,或许你能找到属于你自己真正的快乐。”
她的手一颤,似有个晶莹剔透的东西滴落到眼前的面盆中。“你……真的在乎我快乐还是不快乐?”
他的声音悠悠地飘来,“若你不快乐,那我一个人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这些花言巧语你常说给姑娘们听吧?”听他说得这么自然,她不免要打趣他一番。
枫红抗议道:“真是冤枉好人,要是我常说这些话,怎么可能天天赖著你要饭吃?我是赖定你了,你可不能不管我。”
堂堂枫红公子,为了吃顿饭还要使出点无赖的招数,说出去会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吧?
孟如练偷偷微笑,所有的忧虑紧张都在他的玩笑中,渐渐消弭于无形。
以前他问她是否想过为什么要生在这个世间,又为什么要在这个世间生存下去?当时她不敢想,也想不通。如今她已有了答案,无论是出生的原因,还是活下去的理由,都只有一个,只因为——
世间还有一个爱她的人等待与她相知相惜,为了这个人,她要努力地、快乐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