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当初行歌如天神从天而降般出现在她面前,将她从边关带走后,对她说的一番话。那时候她只回答了两个字,“报仇。”
“为谁报仇?”行歌问她。
“为所有逝去的亲人。”
他淡然一笑,“不,应该是为了你自己。这世上做任何事,再也没有比为自己这个目标来得诱人,值得以生命为代价去交换。”
如果说这十八年中她的生命是在灰暗和无助中度过的话,那么行歌的出现就如同一盏明灯,让她的眼前豁然开朗。所以,即使他帮她获得复仇机会的条件,是取得枫红的移形换影剑,她也甘愿接受这个命令,绝无异议。
但枫红这个人比起行歌来,更让她常常感到费解,这个男人在玩世不恭、贪吃多话的外表下,又藏著一副什么样的面孔?
“叩、叩、叩。”有人在轻敲门板。
“谁?”大概又是那个热情过度的店小二。
“睡了吗?能不能帮个忙?”居然是枫红的声音。
盂如辣没好气地回答,“睡了。”
门外没了声音,连脚步声都没有。
过了半晌,她猜他还在门口,又问:“有什么事?”
他吞吞吐吐地说:“赶了一天的车,肚子饿了。”
“店里没有吃的?”
“这家店的厨子手艺太差,我吃不下去。”
听起来他的声音是有些虚弱,不知道是肚子饿的,还是那道伤口的关系?犹豫了下,她还是给他开了门,就看他愁眉苦脸地站在那里。
“能不能拜托你帮我下厨做点吃的?”
她瞪著他,像是要把他给吞到肚子里去。
你以为我是谁?凭什么给你做饭?
这话她差点脱口而出,但还是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最终,她还是跟著他到了这家店的厨房,大概是他早已和店内的伙计打好招呼,付了银子,所以厨师及店小二都不在厨房,灯倒是亮著。
孟如练觉得自己之所以会答应他,并不完全是为了想取得他的信任,好取得那把剑,而是因为他一脸的委屈样,就像是饿了三天的孩子,让她又好气又好笑。
厨房里能用的食材没她想像的多,她正在想能怎样快速凑合出一顿饭打发掉这个馋鬼的时候,他突然递过来几个鸡蛋。
“你会做香酥饺吗?”
她皱皱眉,“不会。”不会是因为没见过这种东西。
枫红又拽过来几样东西,碗筷、葱花、一小袋子面粉和一点肉馅儿。“挺简单的,就是用蛋黄和面粉擀成皮,然后放进肉馅儿、葱花,上锅煎熟就可以了。”
孟如练抿起嘴角。这人还真是得寸进尺!本想给他随便下碗面条就好,谁知他居然冒出什么香酥饺的鬼主意。
不过,到底她还是给他做了,只为了能尽快堵上他的嘴。
看到他大快朵颐,几乎连自己的手指头都要吞掉的吃相,令她虽然想笑又必须努力忍住。这个人是不能多给一点好脸色的,否则说不定他又会提出什么过分的新要求。
“你真是冰雪聪明,只消我从旁指点了三两下就能做出这样的水准,比我家原来的厨子做得都好吃。”他正津津有味地解决掉最后一个饺子。
“你家原来还有厨子?”落枫草舍据说只是一间小茅屋,枫红也是独来独往,不曾听说他有亲人。关于他的身世,行歌从没有具体地告诉她,她自己也只是从市井小民的口中听到过一些流言,但都是很模糊的。
枫红笑著说:“其实在我记忆里菜做得最好吃的是我娘,可惜她很少下厨,后来我只好指点我家的厨子做。不过现在你的手艺比我娘当年还要好,以后想吃这道菜,我就直接来找你好了。”
孟如练看著他,“你娘莫非是大户人家出身,所以从来不下厨?”
他将盘子放到锅台上,背对著她从水缸里舀出清水将用过的工具一一洗净,他的声音被哗哗的水声掩盖,听得有些不真切。
“我若说,从前我是一个富家公子,过著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家有良田万顷,佣人无数,你信不信?”
她定定地望著他的背影,沉默片刻,“不信。”她不信哪个富家公子会像他这么吃没吃相、坐没坐样的。
他回头咧嘴一笑,“果然聪明。”
还是平日里那种大剌剌的笑容,但为何她的心中却有种不安?莫非他的话并非谎言?莫非这就是枫红那扑朔迷离的身世实情?莫非这是他故意将身世的一角泄露给她知道?
“吃饱喝足,我也应该尽我之责,送你回房休息去。”他右手不方便,但动作还是很快,一会儿工夫就已将厨房收拾干净。“或者,要不要我陪你看月亮?”
“不用,这两步路我自己会走。”她才不要大半夜再被他纠缠不休,否则今晚就别想睡了。
但枫红还是很“尽职”地将她送回房,待他正要上前说几句感谢的话,孟如练却将房门迅速一关,把他的笑脸和感言全挡在门外。
“唉哟,撞到我的鼻子了啦,好疼。”
听到他在外面呻吟,孟如练的嘴角在不经意间挂上淡淡的笑意,只是这抹笑容外人无缘得见,而她自己也全无察觉……
第六章
终于来到京城。马车在吴王府门口停下,孟如练递上行歌事先留给她的帖子,吴王府本来趾高气扬的侍卫一见,立刻变得必恭必敬。
“请姑娘稍等,我进去和管家禀报一声。”
枫红在她身后说:“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她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报仇不是你人生中唯一能做的事情,逝者已矣,但来者可追。”他的声音有些急切,“若进了这道门,很多事情可能就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样,到时候你就是想反悔,都来不及了。”
孟如练依然没有回头。
“或许你会笑我是小人之心,但是行歌凭什么这样帮你?你以为他真的心中坦荡无私,只是想为你的手艺找到一个更好的去处吗?”
这一次,她的手指似乎微微颤了颤。
以为终于说动了她几分,他忙又说道:“你要想成名,要想得到更高的位置,我一样可以帮你!”
刚才进去的侍卫引领管家走了出来,管家很客气地对她拱了拱手,“孟姑娘是吗?行歌公子已经派人带话过来,吩咐要好好关照姑娘,姑娘里面请,你的房间我们已经备好。”
“有劳您了。”孟如练轻轻开口,头也不回地跟著他们走进王府大门。
枫红扬声道:“过几天我再来看你,若遇到难处,就叫人到京西的城一锅饭馆找我。”
这时,几骑快马从远处疾驰而来,紧接著有人飞身下马,大喊道:“快去通报你们吴王!孙延寿来踢他的门了,看他见不见……”
这声音洪亮刚劲,枫红一听就觉得耳熟,他定睛一看,脱口喊出,“小孙?怎么是你?”
那个高声说话的大汉看到他也愣住了,几步走过来一把抓住他的双臂,使劲儿晃了晃,“枫红?你这混小子怎么死到这里来的?”
他苦笑道:“铁腕将军真是名不虚传,你我这么久不见,你要送我的见面礼,该不会是把我的两条胳膊给拧下来吧?”
那大汉名叫孙延寿,是镇关大将军孙不老的侄子,也是当朝赫赫有名的将军,因为一双臂膀比常人都有力气,曾经在战场上徒手拧断几十把敌人的钢刀,所以又被敌人送了个“铁腕将军”的外号。
他与枫红是多年的好友,每次见面总要嬉笑打闹一番,但是今天孙延寿神情严峻,眼神锐利如刀,像是强压著一股怒火,随时都要爆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