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现在再也等不到那双温柔的手,替她擦干眼泪、包扎她的伤口,她的轺哥哥,已经被遗留在十年前那一场大雨中,再也找不回来了。
向来无忧无虑、倍受呵护的她,这一刻几乎哭干了此生所有的泪水,直到眼睛里再也掉不出泪来。
她擦干泪湿的脸,终于还是爬起来,一跛一跛的忍着疼走回书斋,坐在廊檐下的石凳上,执意等他回来。
十月的深秋,夜风寒凉,拉紧身上的御寒皮裘,却怎么也暖不进心底去。
等了一夜,他始终没有回来。
直到阒夜褪尽,天际透出一层蒙蒙亮,映亮了屋瓦、树梢上一层薄薄的秋霜。
在寒风中守候一整夜的心,好像也结上了一层霜。
她终于知道,爱他并没有错,错的是,她不该以为他也会同样爱她。
第六章
一双幽暗的黑眸,出神地凝望着远方,那冷沉的侧脸,以及近乎没有人息的表情,像是快跟黑暗融为一体。
我爱你──
眼看天色从黑夜转成了白昼,慕容宁一声声心碎的呼喊,还是那样清晰的回荡在嵇仲轺的耳边。
昨晚那场冲突,已经彻底把他的平静全都打乱了。
一旁的沈蓉儿从不曾见过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投向远处的目光飘渺得让她几乎无法捕捉,幽暗深沉的眸底,是教人完全猜不透的思绪。
从昨晚深夜他神色狂乱的突然到这里,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但她聪明的不动声色,始终静静陪在一旁没有多问什么。
沈蓉儿咬着唇,若有所思的紧盯着他,小心翼翼地观察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轺,你在想什么?」
沈蓉儿的声音将他蓦然惊起。「没什么。」
嵇仲轺佯装若无其事,伸手将她环进怀中,像是想藉由她的存在稳定被动摇的心。
「是她吗?」
一句话,叫嵇仲轺不由自主变了脸色。
当下,沈蓉儿立刻证明心底的怀疑,他的反常跟慕容宁果然有关系。
「怎么回事?可以告诉我吗?」她抬起一双无辜的大眼仰望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嵇仲轺紧抿着薄唇,沉默许久,仍不发一语。
「轺,求你别皱眉头,看得我心都拧疼了,要是可以,蓉儿愿意替你担起所有的烦忧。」说着,沈蓉儿用力收回眼泪,坚强绽出一抹笑。
「如果是因为我的关系而烦心,我宁愿一辈子这样就好,只要能偶尔看到你、偶尔这样抱着你,我不奢求什么名分,更不要你为我忤逆你的爹娘、背离发妻,一辈子背上负心的罪名!」
沈蓉儿善解人意的一番话,叫嵇仲轺不禁为之动容,更加痛恨起自己竟然被慕容宁搅乱了情绪,动摇了决心。「傻蓉儿,我真正负的人是妳,不是慕容宁。」他怜惜的抚着她的脸蛋。
「不,蓉儿的人生无关紧要,我不要你因为我而牺牲任何人,这样我会良心不安的。」沈蓉儿急急拉过他的大手说道。
「蓉儿──」他的心几乎快被这个善解人意的女人给融化了。「妳这么处处替人着想,叫人怎能不为妳心疼、不舍?」
上天慈悲将蓉儿送到他的生命中,他又怎能负她?他此刻进退两难的处境,全是因为他的犹豫不决,他的妇人之仁,他早该休了慕容宁,趁早让彼此划清界限,也把那条复杂、矛盾的牵连一并斩断。
眼前善良可人的蓉儿,才是他想娶的女人,为了她,他将不惜负尽天下人。
「轺,为了你,再多的苦、再大的委屈我都愿意受。」沈蓉儿闪着泪光,绽起一抹无怨无悔的笑容。
嵇仲轺用力将她环进怀里,感动到几乎无法言语。怀里的身子轻轻的扭动磨蹭着他,那双看来既纯真却又带着几分妩媚的眸,竟带着些许挑逗的意味。
「轺……」她沙哑的低喊道,一双小手轻轻在他胸口摩挲,甚至大胆扯开他的腰带,衣衫顿时大敞开来。
「蓉儿!妳──」他浑身一僵。
「我知道你是个正人君子,这么久以来对我始终都是发于情、止乎礼,但蓉儿想真正成为你的人……」她的手滑上他结实的古铜色胸膛,眼中写着渴求。
面对眼前美丽的可人儿、以及一双四处游移,足以让圣人疯狂的小手,他的身体竟反常的没有丝毫反应?!
此刻的他,竟还无端记起第一次被慕容宁轻轻一碰,那种强烈的震撼与内心的骚动──
而且今晚的沈蓉儿格外不寻常,向来温婉沉静的她变得如此狂野而大胆,小手自他的胸膛一路往下,眼看就要滑进他的薄裤里。
「不!」他倏然将身上的沈蓉儿推开站立起身,边迅速整理衣着。
没料到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沈蓉儿一屁股狠狠摔到地上。
「唉哟,好疼啊!」沈蓉儿皱着脸蛋痛呼。
「蓉儿,对不起,没摔伤吧?」嵇仲轺回过神,歉疚的赶紧将她的身子扶起。
某种情绪自沈蓉儿眼底一闪而逝,但一对上他的眼却已妥贴收起,里头只剩一片清澈。
「我没事。」她摇摇头,羞恼的咬着唇斜觑着他。「对不起,我只是想成为你的人,没想到反而吓着你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太随便?」
「傻蓉儿,怎么会呢?」嵇仲轺心不在焉的回以一笑。「妳在我心目中,始终完美无缺。」
沈蓉儿红着脸蛋,满足且幸福的笑着。
嵇仲轺看着眼窗外的天色,轻轻叹了口气。
「我也该回去了。」眼前他还有家、有妻室,终究得面对。
「快回去吧,别让你的妻子担心了。」沈蓉儿坚强挤出笑容,替他理齐衣襟、抚平衣衫。
她的委曲求全、她的不争不求,他全看在眼里,也明白自己应该尽快给她一个交代。他环视着眼前这栋雅致舒适的房子,虽然她已经得到了妥善的安置与照顾,还有一名丫鬟跟管事供她支配,但他始终还是觉得歉疚。
他该给她的,不是华屋钱财,而是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
「蓉儿,我明天就将休书送给慕容宁。」他毅然下定了决心。
「真的?!」沈蓉儿眼中倏地浮现一抹狂喜,但像是察觉自己过于高兴的反应,她连忙收起笑容。
「我──我的意思是说,这样妥当吗?你才成亲三个多月,你的妻子会不会受不了这个打击?」
「慕容宁不是妳,没有那么脆弱。」但事实上他也没有多少把握,只能告诉自己,这全是慕容宁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
「嗯。」沈蓉儿柔顺的不再开口。
「妳等我的好消息。」他安抚的拍拍沈蓉儿,旋即转身步出大门。
伫立在大门边,沈蓉儿目送颀长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她脸上重新浮现笑容,那是一抹──胜利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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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要休了宁儿?」
嵇家大厅里,传来巨雷般的爆怒咆哮。
「你疯了吗?你竟然要休了宁儿?」大厅里,嵇老爷气得从椅子上跳起来,用力拎起儿子的衣襟,一张老脸气得通红。
「我没有疯,甚至比任何时刻都还要清醒。」嵇仲轺平静地望着暴跳如雷的父亲。
「轺儿,你这回实在太过分了,宁儿做了什么不对的事,让你要休了她?」一旁的嵇夫人气得连声音也微微颤抖。
「我不爱她,就这么简单。」嵇仲轺轻描淡写道。「娶她是你们逼我的,现在我只是忠于自己的选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