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都得记住,绝对不可让他知道我在车内,知道吗?”摸摸圆滚滚的肚皮,秀云急切地命令车外的人。
“知道了。”众人也只来得及回答这么一句,那头的秦啸阳已经开口了。
“秀廷?”秦啸阳大声打招呼,他是因得知丰润居再次拒绝供货而特意赶来的。
两个月前陆家以“重修大窑,无法按期烧窑”为由拒绝出货给秦氏,让他着实忙碌了一阵,幸好秦氏一向信誉极好,加上有其他货物取代瓷器,才让他度过了那次难关,如今到了提货期,竟又被告知缺货,他如何能不急?
尤其是查访到“丰润居”只是对秦氏挂出“缺货”牌时,他和爹娘都明白了,这是他的岳父为秀云的事在对他们施予报复。
可因为陆家的理由堂而皇之,且因为是亲家,彼此信任,所以一直以来并无供货契约在手。
如今双方没撕破脸,只在暗斗,彼此都不肯让步,最后吃亏的只能是秦家,这叫他如何能不急?他不敢想象如果今天再得不到这批瓷器,那秦氏将面临什么样的灾难。
就在他心急如焚地赶来时,看到一辆驾着四匹健壮骡马的华丽大车迎面驰来,驾车人居中,左边坐了一个护卫似的佩剑武士,右边坐着个眼热的锦衣少年。
秦啸阳定睛一看,当即大喜。那眼熟少年不正是他的小舅子陆秀廷吗?两年多没见,这小子长大了不少,该有十三岁了吧。
“秀廷?果真是你,你们去哪儿?”
“我、我们回家。”秀廷木讷地回答。
秦啸阳看看他身后的车帘,问道:“车上是谁,能让我拜见吗?”
“是、是……没有人……”
“没人为何把帘子蒙得严严实实的?”他的神态让秦啸阳疑窦顿生。
十三岁的秀廷应付不了人生经验丰富的秦啸阳,他看看身边的康大叔和成子,知道没人能替他回答,便冲口而出道:“里面是我家大姨妈。”
“大姨妈?”秦啸阳一愣,刚才说没人,现在又是“大姨妈”?而且他从未听秀云说过她有个大姨妈,可是又想,自己何时跟秀云聊过家常了?陆家人口多,有大姨妈也不奇怪。
于是他不再多言,当即在车上对着门帘抱拳行礼,恭敬地说:“无论大姨妈来自何处,都请受侄婿一拜,今日侄婿有要事在身,就不叨扰了。”
说完,他将自己的车引到路边停下让陆氏的车先过,以示敬意。
康大叔立即驱车前进。
“等等!”
就在两车交会时,秦啸阳突然喊住他们,让车内的秀云大气都不敢出,将盖在肚子上的披风拉得紧紧的。
“什么事?”秀廷也是一惊,急忙问他。
秦啸阳的脸上出现了红晕,口气很不自然地问:“你姊姊!她还好吗?”
“她很好!”对这个问题,秀廷答得挺爽快。
“那、那你告诉她,啸月很想她,什么时候想回来时带个口信,我去接她。”
秀廷很想对他说姊姊不会再回秦家去!可是见他说这话时虽然好像牙齿痛似的,但态度还算诚恳,便回答道:“好吧。”
啸月很想她……只是啸月想我?就这么一句想要我感动?门都没有!车内的秀云忿忿不平地想,可也觉得今天他说话的语气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冷淡了。
难道是因为今天的说话对象是秀廷?如果是自己的话,他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吧?
唉,为什么恨他,却还是很想见他呢?为什么听到他的声音,还是会感到心跳加速和慌乱不已呢?他恐怕都已经纳了那个采茶女为妾了,不知他们在一起快乐吗?
她的心因为听到他的声音和想起与他之间的一切而变得慌乱和沉重。
两车总算擦身而过,秀廷回头看看渐渐远去的带八角顶的轻便马车,掀开门帘对里头说:“姊,姊夫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要纳妾的男人,倒像个被海盗抢了一把的落难船长。”
“你会看什么人?”秀云努力抹去心头的沉重感,取笑弟弟。 “胆小鬼,他才一唬,你就怕得不知该说什么了。‘大姨妈’?我们家几时有过大姨妈?”
秀廷笑了。“谁叫他长得那么高大威严?不怕?姊若不怕干嘛要躲起来?”
“那不是怕,是烦,知道吗?那是不一样的。”
就在姊弟俩说笑间,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轱辘的声音。
开始时,大家都没在意,以为是有人赶路,康大叔还故意放慢了车速,怕那疾速赶来的车惊了驾辕的马。
不料,那马车在靠近他们后渐渐放缓了速度。这引起了秀廷的注意,他抓住车把手,倾身往后看,顿时色变。
“姊,是姊夫,他又回来了……”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秦啸阳的声音响起。
“秀廷,你在跟你‘大姨妈’说话吗?”驾驭着马车的秦啸阳问。
“是,是啊……哎唷……”秀廷来不及反应,顺口答应着,不料屁股上却被狠狠地拧了一把,痛得他当即失声叫起来。“干嘛掐我,痛死了!”
“谁掐你?”秦啸阳问,将马车横在了路上,康大叔只好停下车。
“就是我姊……呃,大姨妈啦。”秀廷一边揉着屁股一边说,发现说错话时急忙改口,可是已经太晚了。
第五章
秦啸阳跳下车往这边走来。
守护在马车上的护卫成子立即翻身跃下,挡在了他的身前。
“干嘛?”见他挡在身前,秦啸阳口气变得冷硬,而这正是秀云熟悉的声音。
“秦少爷请原谅,在下只能听命于主子。”成子冷漠的语气足以与他的媲美。
少爷?秦啸阳微怔,何时“姑爷”变“少爷”了?
他心生怒气,冷笑一声,推开护卫就往前走,可成子虽然个子比他小,但出身闽南少林寺,功夫自然了得。单掌一翻,秦啸阳已经被他推离马车一大截。
“你、你竟敢对我动手?!”秦啸阳震惊地问。自小养尊处优,享尽荣宠的他从来没被人如此怠慢过,他顿时怒气腾腾上升,不顾一切地再次趋前。 “有本事只管对本少爷出剑,只要不死,我今天就一定要见见这位‘大姨妈’!”
“那就得罪了。”成子毫不含糊地再次阻止他,但并没有出剑。
“成子哥,让他来!”车里的秀云终于开口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护卫闪到了一边。
秦啸阳没有再看他一眼,大步走近车厢,用手掀开了门帘。
车里果真端坐着他数月未见的妻!秀云!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两人的表面都很平静,可是秦啸阳撑着门帘的手心里全是汗水,秀云抱在膝上的手也直打颤。
秀廷被康大叔拉着跳下了马车,香儿小心翼翼地缩在马车角落。
可是他们没有注意其他人,此刻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你、你随我回家吧?”
“你、新人进门了吗?”
半晌,他们几乎是同时开口向对方提出自己最嚼心的间题,又几乎是同时回答对方相同的答案:“不!”
“为什么?”再一次异口同声,他们不约而同地笑了。
啊,他笑了!秀云着迷地望着他难得一见的笑容。他瘦了,难道自己走后,他能随心所欲地相亲,迎接新人,日子反倒不开心吗?
他也盯着她的笑容看,觉得这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笑容。她比以前更漂亮,原来尖尖的下巴圆了,人好像也长胖了点,天还不算冷,可她却紧抱着一件厚实的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