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就去看看情况,再想个最妥善的办法来应付。”他竖直耳朵,听见骚动已息,拉起她走出暗巷。“首先,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们先去调查梁为仁、梁龙的来历,与他们的组织规模。”
“好。”她笑嘻嘻的任他握着她的手,他有一双宽厚温暖的大掌,像是一股清流,足以抚平流浪生活的困苦与艰辛。
她发现她很喜欢这种感觉,有别于和楚飘风在一起的快乐、成王表哥的宠溺,阴有匡带给她的是另一种温馨、充实与安心。
龙老大收保护费,就像是蝗虫过境般,带给市集莫大的伤害。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上午的繁华烟消云散,留下的是遍地狼藉,与饱受欺侮、无力反抗的可怜小老百姓们。
阴有匡不胜唏嘘地带着小乞儿逛过一遍市集。“看样子那个龙老大出手倒挺狠的。”也许是时局不好,商家、摊贩们十有五六缴不出保护费,被砸的摊子满街都是,还有不少店家被打伤。
“婆婆!”小乞儿突然挣开他的手,朝街角跑去。
那是早上送他们烧饼、豆浆吃的小贩;做饼的老婆婆一身是伤倒在地上,翠花小姑娘哭得眼睛都肿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小乞儿帮忙扶起晕厥的老婆婆,烧饼摊子都砸烂了,还把人打成重伤,实在是太可恶了。
“龙老大要收保护费,奶奶说今天的收入不好,钱不够,拜托龙老大把期限缓一缓,龙老大不肯,就把我们的摊子给砸了,谁知……”翠花边说边哭。“呜……
不知道为什么?钱箱一倒,居然跑出了十两银子,龙老大说我们故意赖帐,他要杀鸡儆猴,就把奶奶打伤了,哇……”
小乞儿浑身一颤。是她!她自以为好心送的银两,竟成了这对苦命祖孙的催命符!都是她不好,早该听阴有匡的话的,可她却自作聪明……
“现在什么都别说,先把老婆婆扶回家去,请大夫诊治才是要事。”阴有匡听完翠花的诉说,又见小乞儿惊呆的表情,约略也猜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对于她的一片善意,他又怎忍心加以苛责?
小乞儿紧抿着唇,与翠花一齐扶着老婆婆,阴有匡帮忙收拾善后,一行人匆匆赶回大杂院。
又矮又破的茅舍里,挤了四、五户人家,全都是些贫苦无立锥之地的可怜人。
这样脏乱、恶劣的环境,叫人看了不禁鼻酸。
阴有匡安顿好老婆婆,拉着小乞儿出门请大夫去。
一路上,她沉默得近乎哑了,怒火与后悔在她心中交战着。
阴有匡并未逼她,他只是静静地陪在她身旁,等她想通。他们找了两家药铺,大夫一听到要上大杂院出诊,谁也不愿去。
到了第三家,阴有匡也火了,他自小乞儿的麻袋里取出十两银丢在柜台边,拎起大夫的衣领,声音遽然转低,脸色也变得森冷般阴邈。
“你是要收下银子,与我上大杂院出诊;还是我现在就掐断你的颈子?你自己选一样。”
小乞儿愕异地望了他一眼,想不到文质彬彬、痛恨武力冲动的阴有匡也会有阴狠的一面!
“我……我、我去……”大夫吓得双腿发软,急背起药箱,与阴有匡、小乞儿上大杂院。
经过诊断,老婆婆只是皮肉伤,她年纪大了,受到惊吓,才会昏迷不醒,幸好没有生命危险。
众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阴有匡又拉着小乞儿送大夫回去,顺便抓药。
付完银子,取了药包,回程途中,他瞧着她崩垮的双肩、咬出了血的下唇,心中有无限的感慨。
人生就是这样,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总难说个定数。他学命理,常常就越学越心惊。
但年年难过,还是年年过,如何在取与舍、得与失之间做个衡量,就全得靠人生经验了。
“老婆婆没事了!”他温柔地揽着她的肩。
她一直握紧的拳头,这才像散了般,整个松懈下来。两行热泪沿着双颊流下,洗出两道雪白湿润的痕迹。
“全都是我的错,呜……我没听你的话……”
他蹲下身,举袖轻拭她脸上的泪痕。珠泪流经之处,逐渐还回她娇嫩欲滴的花颜。
污泥洗净,露出一张皓质呈露,精采无双的俏脸。果然如他所想象,她是位可爱、纯美的小佳人。
“但你是一片好心啊!你心疼老婆婆卖饼太辛苦,想她过点好日子,才给她银两的,不是吗?”
“可是……却害了婆婆。”她又羞又愧,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害婆婆的不是你,罪魁祸首是龙老大,要怪也该怪他才对。”他啊,看过人间太多悲欢离合了,不似她这般天真热情。
换个方式说,他也算是个满冷血的人,很多闲事尽管再不合理,没临到他头上时,他是鲜少去插手的。
但看到她的泪,莫名地,他就心坎发热,再与己无关的闲事他也想去管了。
“老婆婆受的苦,咱们早晚找他讨回来。”阴有匡把她揽进怀里,任她悲怆的泪水全宣泄在他衣襟上。
“哇——”接触到温暖,小乞儿放声大哭,直把他的上衣都哭湿了,她才抽咽地发出暗哑的嗓音。“可能吗?你说过,要一个弄不好,反而会害了大家。”
“有完整的计画就不会了,我告诉你……”他说到一半,一个霸道声音突然插进来。“你就是那个今天在关庙口免费替人卜卦的算命仙?”说话的汉子蓄着两撇老鼠须,一对三角眼贼兮兮地转个不停。
小乞儿一看到他,气得全身发抖,直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这家伙不是别人,正是将老婆婆打成了重伤的——梁龙!他身后还跟了六名打手,其中一个就是向阴有匡收保护费不成,被断言今天有水难,却不信邪,坚持往西行,最后被水盆砸晕在水沟里的大汉。
“老大,就是这个小子。”大汉附在梁龙耳边细声告阴有匡的状。小乞儿将手中的细竹棒握得死紧,一心只想给这些地痞流氓一个教训;阴有匡见情势不对,急忙将她护到身后,大掌紧紧拉住她,不让她有冲动的机会。
“我就是‘送一卦’,不知道这位爷有何指教?”阴有匡拱手行礼道。
“听说你卜卦神准?”梁龙吊起一对三角眼,笑得像只老狐狸。
“爷过奖了!”阴有匡淡笑,他那双漂亮的眼珠子又开始流转起七色霞光。
“那你就给本大爷算算,我今天的财运如何?”
“爷今天的财运不好,再有什么大收入,转眼间也要去掉大半,不过……”阴有匡故意拖长语气,一个除恶计画已在他脑海里成形。
“不过什么?”梁龙果然中计。
“爷今天往东去,找一家从未去过的赌场赌上几把,或可小赢一番,但切记见好就收。”阴有匡撒下饵。
“真的?”梁龙嘴边的老鼠须一抖一抖的,像是急欲吞下饵的呆鱼。
小乞儿见阴有匡居然还给这恶棍指点财路,恼得低下头,张嘴狠狠咬住他压制她的大掌。
“我明天依然会在关庙口摆摊,若算错了,爷尽可来砸我的摊子。”阴有匡浓黑的剑眉微微一蹙。这小妮子真想咬下他一块肉不成?
“如果你算错了,我不会砸你的摊子。”梁龙阴险一笑,他会直接叫人宰了这个三流算命仙。“后会有期!”他领着手下,如来时一般,张扬而去。
“后会有期!”阴有匡一直等着龙老大一伙人离开,再也忍受不住甩开那咬在他手背上的小嘴。“小乞儿,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