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秀夫人太多礼了。”昭明赶紧趋前扶人。宋真鸣这位宠妾的身体听说不大好,那纤盈弱柳之姿,只怕风一吹就要跟着跑。她可不敢让她太过劳累。“对不起,我们未经通报就突然跑来,打扰夫人休息了。”
“哪里?公主殿下太客气了!”说着,如秀夫人手掩檀口,轻咳了两声。
“夫人还是坐下吧!”昭明扶她上软榻,拾起一旁的薄毯帮她覆上。
“公主殿下,这……”官宦之家,最重视尊卑上下,如秀夫人幼受庭训,当然更知进退;如今被昭明公主如此对待,不由受宠若惊。
“如秀夫人,我今天是来找你玩的,如果还要在那边跪来跪去,岂不是很麻烦吗?”昭明笑着握住她的手。“今天且不管身分,咱们就开开心心地玩他个过瘾,你说好不好?”
真是个善良、可爱的小公主!如秀夫人恬雅一笑。“可是我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
“嗯?”昭明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不如先请夫人帮我们介绍一下这座‘如秀阁’,听说这是名匠陈程费了三年的时间方才建成,一砖一瓦,无不巧夺天工,极尽精妙之处。”
“原来公主殿下对这座楼阁有兴趣,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如秀夫人摇了下手边铃,呼叫丫鬟,推来一辆轮椅。“哇!好可爱的椅子。”昭明欢呼一声,帮忙扶着夫人坐下。“给我推推看好不好?”
“这……”如秀夫人面有难色,让堂堂的公主殿下帮她推轮椅,可怎么敢当?
“好啦、好啦!”昭明抢过扶把,推着夫人就跑。
她跑得太快了,坐在轮椅上的夫人不觉吓白了脸。
“小乞儿。”阴有匡长手一捞,擒住了昭明的腰杆。“别跑那么快,你吓着夫人了。”
“啊!”昭明一脸恶作剧被逮的表情。“对不起夫人,我乐昏头了。”
“呵!”好坦率的个性!如秀夫人莞尔一笑。“没关系。”她同时对阴有匡另眼相看。身分地位对他而言好似一文不值,这个外表斯文沉默的男子却有着与众不同的气质,瞧他的双眼里无时无刻不填满对昭明的深情厚义。
如秀夫人打心底羡慕他们的真心与专情。丈夫虽然也疼她,但毕竟不够专一,他在她之后还是又纳了一房小妾;所谓的最受宠,不过代表了她多得了一间漂亮牢笼!
“夫人,前面是什么地方?”逛了大半个时辰,这里是第一间落上锁的屋子,昭明好奇心大盛。
“那是书斋。”如秀夫人神情落寞。
“上锁了,不能进去吗?”昭明懊恼地拉着大铁锁,弄不掉耶!
“不是不能进,只是……”她不愿触景伤情,但是她仍自怀里掏出钥匙递给昭明。“请公主殿下打开它。”
昭明欢呼一声,迫不及待打开书斋。
布置明亮的屋子里,有一长排书架,上面放满四书、五经、唐诗宋词……等百家书籍。墙壁上除了几幅画作外、还挂了一支玉萧和一支长笛、书案上则摆了一张凤尾焦木琴;靠窗边的桌几还有一局未下完的棋局,棋子还是玛瑙所雕呢!“看来这屋子的主人是个精通琴棋书画的女秀才。”阴有匡注视着墙上一幅夏荷图,咏叹道。
“你又知道了?”这屋子的主人是如秀夫人,是女人没错;但夸她琴棋书画俱全,昭明可不服了。
“你自己看。”阴有匡指着画上的落款,红色的朱印刻了“如秀”二字,原来这些图全是夫人所绘。“书斋里除了书画之外,还挂了不少乐器,夫人定然通晓音律。”
“公子过奖了。”夫人移到未下完的棋局旁,怔忡地看着。两年前,她在与丈夫下这局棋时,突然病倒,从此恩爱远去;至今,七百多个日子过去了,良人的心早已他顾,想来这局棋是永无下完的一日了。
昭明看着她突如其来的哀伤,心头一痛,正想过去安慰她。
阴有匡蓦地扯住她的衣袖,指著书案上一个摆饰道:“你看这是什么?”
那是一匹玉马,百年难得一见血汗玉马,放马的基台上还刻了一排小字:九月八日梁赠。
昭明惊讶地张大了眼。她还记得在梁府搜到的第三本帐册中,就记载了这么一句话:九月八日得不世奇珍血汗玉马一匹。
如今,御史府里也有一匹血汗玉马,还刻了“九月八日梁赠”这句话。这又代表了什么呢?
“你们喜欢那匹马?”如秀夫人温婉的声音忽然响起。
“啊!”昭明吓了一大跳,差点失手砸了玉马。
幸亏阴有匡眼明手快,实时接住了玉马。“对不起,如此罕见的珍品,只怕皇宫大内也难得一见,我们一时看呆了。”
“是啊!听说全天下只此一匹。”如秀夫人苦笑。这屋里全是她最受宠时留下的记忆,如今景物依旧,人事全非。“公主殿下,我有些累了,其它的地方,我们明天再逛好吗?”再待下去,也只是徒惹心伤。
“啊?”昭明受惊过甚,有些反应不过来。
阴有匡忙拉过她,拱手告辞。“真不好意思,打扰夫人了,改天再来赔罪,再见。”
他们匆匆忙忙跑出“如秀阁”,昭明才猛地回过神来,破口大骂。
“该死的宋真鸣,原来他就是梁为仁违法犯纪的幕后主使者。”
阴有匡被她吓了一大跳,急忙捂住她的嘴。“你别这么大声!”他极目四顾,幸好周围没人,他赶紧拉着她回到后院。
可惜阴有匡没有仔细搜索,否则他会发现“如秀阁”后面藏了一双毒蛇般的利眼,阴恻恻地盯着他们。
直到他们走后,利眼的主人才现身;他不是别人,正是昭明口中“该死的宋真鸣”!
为免隔墙有耳,阴有匡和昭明选择的谈话地点并不在屋子里。他一直把她拖到莲花池上的九曲桥才停止。
“办这种案子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冲动?”他严肃地训戒她。
“身在虎穴.你不加思索就任意谩骂,万一被人听到了,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对不起,人家……太生气了嘛!”她嗫嚅地缩了缩肩膀,知道阴有匡平日虽疼她,但一旦她犯了错,他也绝不宽贷。
“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天知道,刚才他差点被她吓破了胆。
昭明咬着下唇,垂首良久,才拉拉他的衣袖。“大哥,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不会再犯?”“绝不再犯!”她可怜兮兮地瞧着他。
阴有匡深吸口气,温柔地将她拥进怀里。“小乞儿,大哥不是故意要骂你,可是你这样做很危险,万一你出了什么意外,大哥会痛苦一辈子的。”
“我知道。”她含泪点头。“大哥是因为爱我,才会担心我,我以后都会很小心,绝不再叫大哥担惊受怕。”
“真乖!”他轻柔地吻去她眼眶上的泪,伸手顺顺她有些散乱的鬓发。“别哭了,看到你的泪,大哥很心疼的!”
“大哥,我已经十八岁了。”她话锋一转,突然冒出这一句。
“哦?”她的年纪跟他们刚才所谈论的事情无关吧?
“你如果要安慰我,请不要只吻眼睛。”说着,她微嘟起嘴唇。
原来小妮子打的是这主意啊!阴有匡心头暗笑,却佯装不解。
“那要吻哪里?”
“大哥!”她不依地跺脚,不信他不懂。
“你要大哥自己吻自己吗?这可有些难了……”他一副十分苦恼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