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恶的是,事后汪映蓝不但不觉得愧疚,甚至……”
“甚至?她又想如何?”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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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娘别忘了,当初我也曾特意嘱咐娘这件事得让小妹去进行,应是万无一失,偏娘不听我的,”汪映蓝强硬地反驳。“如今出了事就来怪我,实在没道理。”
“人家……人家不敢嘛!”汪小妹嗫嚅道。
“为什么不敢?”江小弟闯了祸还不知忏悔。“好好玩耶!”
“听听,你自己听听,”江夫人更是理查气壮。“你妹妹不敢,那也只好让你弟弟去呀!”
汪映蓝静默了会儿。
“事已至此,娘再生气又有何用?”
“为什么不能生气?出了这种事,他们一定会赶我们走了!”
“这点娘放心,”江映蓝表情淡漠依旧,眼神却是厌倦的,显然这件事对她而言只不过是一桩令她感到十分厌烦的问题,对翠袖,她毫无半点愧疚与歉意。“翠袖是个十分单纯的人,早产也罢,只要孩子平安无事生下来,她不会想大多。就算福晋不高兴,但收留我们的是翠袖,福晋也不好对我们如何。”
“但我原以为能够藉此机会使那个女人对我改观,这个希望可就泡汤了,”汪夫人懊恼地再抱怨。“现在我们连内院都进不去了!”
“我们可以另外想法子。”
“还能想什么法子?”
“只要能利用翠柚,自然有很多法子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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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的汪映蓝,她害死我儿子还不够么?”金日猛拍茶几,怒火又狂炽起来了。“竟想再利用翠袖,她打算再害死翠袖不成?”
满儿连忙握住他的手安抚他。“我知道、我知道,她们那一家子人实在令人生气,我也很恼火,但为了翠袖,我们都得忍下来,想惩罚她们,得另外琢磨法子,明白吗?”
金日沉默半晌,咬著牙。
“那个婆娘,还有汪映蓝,我绝饶不了她们!”
“我举双手双脚赞成,也会尽全力帮你忙,”满儿忙道。“但一定不能让翠袖知道!”
金日又安静片刻,神情悄然化为一片哀凄。
“那……那孩子……”
“是哥哥。”满儿低喟轻语。“我想你也许想看他一眼,至今仍留他在王府内的吉祥所,幸好今年酷冬,大雪总是连下好几天,冰霜不易融。然而今年回春也早,倘若你再迟上十天半个月回来的话,恐怕就看不到了。”
“报上宗人府了么?”
“这件事知道的人愈少愈好,免得有人露出口风传到翠袖耳里,你是宗人府右宗人,自己去上玉牒吧!”
金日点点头,然后起身,神情木然地走出偏殿,缓缓步向王府西侧的吉祥所,那背影是如此凄恻萧索。
是的,他至少要看儿子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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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所,内城各府邸中姬妾和未成丁的小口发丧之处,专供停灵诵经之用。
此刻,庄亲王府的吉祥所外,满儿与弘曧、弘昶、弘明、兰馨和双儿怆然而立,静静聆听自吉祥所内传出的饮泣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孩子连哭一声的机会都没有,为人亲爹怎能不伤心?他连亲口告诉儿子他有多么爱他都没来得及,又怎能不哀痛欲绝?
怀抱僵硬的小身躯,金日泪如泉涌,极力想看清孩子的模样。
瞧瞧,这脸儿像他,这眉儿像翠袖,这鼻儿像他,这嘴儿像翠袖,但眼呢?眼儿像谁?
哽咽著,他温柔的抚摸孩子的小脸蛋,手在抖,心在颤。
睁睁眼吧,孩子,只要一眼就够了,让阿玛瞧瞧你的眼儿究竟是像谁,像阿玛?像额娘?或是跟妹妹一个样?
他哀伤地将温热的脸颊贴上孩子冷硬的小脸蛋,内心虔诚的祈求著。
哭一回声就行了,睁一回眼就够了,什么都好,孩子,阿玛是如此痛心的呼唤著你,至少回应一下吧!
他是那样诚心诚意的祈求著,但已逝去的生命又如何回应他呢?
他不由绝望的抬起脸来,泪眼凝住孩子好半晌,而后心死的合上眼,缓缓仰起脸庞。
他可怜的儿子啊,父子俩的第一面为何如此冰冷?
他无辜的孩子啊,这最后一面又为何如此不甘心?
难道他们父子真是如此无缘?
既是如此,又为何要让他们相逢在今生今世?
为何?
第二章
三月初,傅恒班师返抵京城,好不容易终于打胜仗,觉得很有面子的乾隆龙心大悦,特命皇长子允璜和裕亲王等人到郊外迎接,不但赐酒赏筵,还大加封赏,太公分猪肉,人人有份。
自然,金日也分到了一份“猪肉”,只是如今的他不要说猪肉,给他咬一口乾隆的龙肉他都没兴趣,此刻的他只对一个人有兴趣。
他的女儿。
“你的鼻子跟你哥哥一模一样呢,又高又挺……”
贝子府后楼寝室内,临窗的扶手椅上,金日抱著女儿仔细研究,修长的手指头徐徐自小娃儿的鼻子上滑下来,一个不小心自投罗网,被小娃儿一口咬住了猎物,卯起来吸得好不起劲。
“还有这张小嘴儿也跟你哥哥一样,大小适中,像你们的额娘,不似阿玛这般小得可笑,不然你哥哥一定会抱怨。只是……”
他凄然长叹,眸中水光盈然。
“你哥哥也没睁过半次眼给阿玛瞧,不知他是否同你一样有双明亮如灿星的眸子……”
黯然地又叹了口气,他收回手指头,轻轻摸一下小娃儿的耳垂,白嫩细致,没有一点瑕垢,比珍珠更白,唯有这地方,女儿跟儿子不同,因为儿子左右耳垂上各有一颗红痣,女儿却连半颗都没有。
“知道你为何叫咏姵么?”他俯唇在小娃儿额际上亲了一下。“因为你哥哥叫永佩,你就是他,你必须连同他的份一起活,活出两个人份的人生……”
小娃儿咯咯咯的笑个不停,全然感受不到阿玛的伤怀。
“好好好,阿玛也会加倍疼爱你,连你哥哥的份一起疼给你,一起……”他忍不住又哽结了。“全都给你……”
一次也好,好希望也能看到儿子笑给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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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寝室里正是一片黯然凄苦,天地悠悠而怆然泪下时,前头的正堂大厅恰好相反,兵临城下而鸡飞狗跳。
“夫君!夫君!夫君……”
顾不得矜持身分,翠袖扯高嗓门拉出尖锐的救火警报,一路自府前的正堂喊到府后的寝楼去,还用轻功,虽然她的轻功实在不怎么样,但已经够可怜的香萍与香月在后面追得快断气了。
直至进入寝楼,翠袖才紧急拉住脚步,楼梯前,铁保对她比出噤声的手势,再指指楼上,又比一个抱娃娃的姿势,翠袖顿时恍然。
金日正在寝室里哄女儿睡觉。
于是她颔首表示会意,再蹑手蹑足爬上楼,越过何伦泰,悄悄推门进寝室,才一眼她就觉得有点奇怪,因为金日的模样并不像是在哄娃娃睡觉,看他与娃娃面对面、眼瞪眼,倒像是在研究眼前的生物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她走前两步,随即更疑惑的停下,仔细审视金日的表情。
他在伤心吗?
为什么?
事实上,这并不是她头一次见到他流露出如此伤怀的表情,半个多月来,几乎天天都能看见,只是每一回他都很快察觉到她的注意,那种伤怀的表情立刻像假的一样消失了,总让她以为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