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妳随我进宫请安。」宣庆轻描淡写、不带一丝感情地道,纯粹公事公办的口气。
「我们……难道只能讲这些话?」李兰如春水的眸子直视他。
宣庆英俊的脸罩上一层阴郁。
「妳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想……跟你聊聊天而已,你不是说我们谈一谈吗?」她走近他。
既然他走出了第一步,那她又何必怕与他交流?她必须面对现实,现在他好歹是她名义上的丈夫,以后总得跟他打交道,她不希望这一辈子都怀着偏见和冰冷过活。
她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和态度来对待他?夫妻、朋友、路人?
宣庆沉默了半晌,吸口气缓缓说:「怎样,半个月没见到我就寂寞了?要找人聊,找丫鬟去吧,我没空。」
「真正寂寞的人是你吧?」她一瞬也不瞬地瞅着他,沉吟半晌后开口。
本来她和他仍保持距离,却因他说话的口气比之前温和,所以她的态度也很自然的和缓。毕竟针锋相对只是为了防备,不想受伤而已。
「为什么?就因为我一个人在这练剑?」他的嗓音还是平板无感情。
她扬起头,认真看着他俊逸的脸庞、高挺的鼻、微扬的黑眉。「因为你的眼神看起来很寂寞。你究竟有没有笑过?」
「光妳一番话,就让我感到可笑。我拥有权势、名利、财富,妳说我寂寞?」宣庆挑高剑眉。
「我就是这么觉得。」李兰神情平静,卸下以往与他针锋相对的外貌,浑身散发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温柔。
宣庆坚毅外表下的脆弱被她的温婉撩动了。从来没有人发现他也会寂寞,但她只消一眼就看穿了?
「我们不太需要谈心。」他把自己从她周身娴静的气息内抽出来,为了不再让自己深陷在她的柔情里,他漠视她的好意说:「我是个男人,既然我把妳娶回家,就有责任让妳过好日子,可是我不想付出关心与感情,和平共处就够了。」
「所以,我只要继续当挂名福晋就好了吗?」她垂下眼帘,低声的说。她还以为他找她说话,或许有机会能改善这令人窒息的夫妻关系,没想到他还是不肯接受她?「好,我会让自己习惯孤单。」
宣庆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愣了一会儿。
李兰抬眼迎视他,换上满脸笑意。
「知道了,在你面前不可以耍心眼,不能希望你回应,我懂。」
「妳?」他被她轻描淡写的话堵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爆出闷雷似的一句。
她感到委屈,甚至觉得挫败,只能提醒自己不要在他面前落泪,她是坚强的姑娘!
「那我们算是谈和了,奴婢会尽本分做个好福晋,王爷也好好当你的王爷,王爷的事情奴婢不会多管,奴婢的事情也请王爷少操心些。」
宣庆不说话,抬起头,「我知道你……没有贪图我的财富权力。」这半个月以来,他并不是没回府,只是没去找李兰,但她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
她待人以诚,虚心受教,也没有一般人一朝得势的趾高气扬,更没有拿她不该拿的财宝好处,她真的不是贪图富贵而嫁进王府。
他对她的偏见已去掉一大半,甚至开始了解她的苦衷,对她保护自己的尖利口吻,也不再引以为意。
客观地说,她是个好姑娘,只是他们相遇的时机不对,否则……他应该会爱上她吧?
「王爷终于明白我的为人了?」李兰缓缓抬起红红的眼,自嘲的笑。
「不枉我住在这里那么久……」
他的心因她的幽怨而翻搅,但仍坚定地说:「兰儿,纵使咱们之前再多争执,但妳和我不是敌人,妳懂吗?」
「我懂。」她转身,迈步离开。「我先走了。」
宣庆的喉结上下滑动,薄唇蠕动多时,却始终没有吐出半句话,唯有写满不安歉疚的眸子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
宣庆发现自己的心开始动摇,她清澈的眼仿佛勾动他魂魄,几句话就能猜中他的心事,他渐渐觉得这个姑娘与众不同。
这些日子以来,他眼见皇上为国家之事烦忧,再加上皇甫轩的劝说,他已能体谅恪纯和亲蒙古对整个满清帝国的影响甚大,他甚至庆幸自己没有阻止;而当日对恪纯的事暴怒,或许是因为不服恪纯父亲死都不肯将女儿嫁给他吧?
而且……兰儿在他心里逐渐有了影子,那他对恪纯究竟算什么?真的是男女之爱吗?
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转过重重回廊,穿过无数跨院小门,李兰回到自己的庭院中,倚在柏树下,双臂抱紧自己,满脸无助,宛如找不到家的迷路孩子。
奇怪,这会儿才入秋,天气怎么冷得她快受不了?眼泪也劈哩啪啦的掉……天,她是怎么回事?
宣庆给她自由不好吗?尽量不要起争端,无端坏了自己的心情,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这不都是她在嫁进来时的打算,为什么现在她的心却有些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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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与李兰在花园相遇后,不知是凑巧还是有意,宣庆在王府内的时间变多了。
他路过时,有点期待遇见总出奇不意出现的她,然后跟她有番「不无聊」的对话,可是这三天都没瞧见她的身影。
「王爷,这几天你忙着处理公事和府内的事,不曾好好休息,要不要回房歇息一下?」小荣子在书房内奉茶,不忍见主子过度的拚劲。
身为宣庆的贴身侍从,他当然知道宣庆和新福晋那晚并没有圆房,也了解他们之间似乎没有情感,但他总认为,这门亲事并不如想象中差,因为他挺喜欢亲切的新福晋。
再说这是个大好机会,让宣庆忘记过去,重新投入新感情。他就不懂主子为何想不通这点,不好好把握在他身边守候的女子。
不过这都不是他们这些奴才能管的事,他最主要的职责,就是好好侍候主子。
「不了,差一些就完成了。」坐在雕花椅上的宣庆没有抬头,目光仍留在批文上,漫不经心地问:「后天就要进宫了,福晋准备得如何?」
「回王爷,嬷嬷天天来教导福晋宫中礼仪,福晋也聪敏过人,很快便上手,至于宫内旗袍等衣饰也已做了几套,就看福晋喜爱哪一件。」
每次都主动向主子报告李兰动向的小荣子,第一次听宣庆问起李兰的事,虽然有点诧异,但也不禁窃喜,看来主子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福晋。
「首饰多送几套,还有天气凉了,命人多准备些被子,别让福晋着凉了。」
「奴才遵命,等会儿就吩咐下去。」小荣子神秘兮兮地望着表情不变的英俊脸庞,大胆地说:「既然王爷那么关心福晋,何不亲自嘘寒问暖?相信福晋会很高兴的。」
「关心她?我只是担心她有什么闪失,进不了宫向皇上问安,皇上那边不好交代而已。」宣庆双眉一蹙,又低声说:「她看见我,也不见得会高兴。」
她以为他上次花园谈话时,没发现她眼泛泪光吗?可是他偏偏就痛恨看见她流泪,每次见到就心疼!
还有,洞房花烛夜看着她几乎埋进柔软丝被中的脸蛋,还有缩成一团的身躯,他就觉得既好气又好笑。好几次想欺负她出气,但一想起她惊弓之鸟般的泪容,他又舍不得下手。
他不清楚她流泪的原因是什么,但他应该脱不了关系。他既然痛恨见她流泪,那又何必去惹她?她应该也不愿见到老惹她哭的男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