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的确爱他……又何妨呢?」她小声地回答。今天她的话似乎已经僭越了一个侍女与主人的界限。
雪染的目光幽幽地投注在她身上,「你以为,会有人爱我吗?」
「是的,公子。」她的声音更轻,眼睛甚至都不敢抬起。
「但是,我却不信呢。」他低喃的声音里尽是说不出的萧瑟和孤独。
雪染突然伸出手,将车帘拉开一条缝,刹那间他的瞳孔收缩,精锐的寒光一闪而过。
「怎么了?」侍雪在后面感觉到他的气息不对,是一种不同于寻常的杀气,全身都好像紧绷起来。
「别出来。」他陡然从车内跃出,似离弦之箭快得惊人。
他们早已离开薛家大院,马车信步地行走在清水河畔,因为开始入冬,河边的桃花树都已凋谢,甚至连花瓣的影子都无处寻觅,天地间只有枯藤残叶,看上去一片飘零。
雪染立在这一片孤寂的景色里,四周静悄悄地,竟连风声都已静止。
「要我出手,还是你们要自己寻死?」他咬字很轻,却清晰地传遍四方。
从河堤下、树林中,赫然出现十几条人影。
全都是诡异的黑衣,手上握著的是双刃刀,这些当然不是普通的匪类,匪徒是不会有如此严谨的作风,和不同寻常的打扮。
「你们与我有仇?」雪染冷冽的目光自所有人的脸上梭巡过去。
「盟主有令,请雪城主到罗刹盟走一趟。」其中一个黑衣人开口。
「罗刹盟?」他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
身后,侍雪的声音从车内飘出,「罗刹盟是近五年来武林中迅速崛起的诡异帮派,盟主黑罗刹据说从未以真面目示人,擅使暗夜流星刀法,而且至今未曾败过。」
「我不认识他。」雪染提高了声音,冷硬地回绝。
什么黑罗刹、罗刹盟、暗夜流星刀法,与他有什么关系?
刚才说话的那人又道:「我们盟主有令,务必请雪城主到盟中去一趟,是有关武十七魔杖之事,盟主有话要提醒城主。」
「哼。」雪染扬起眉梢,「他算什么东西?也配来提醒我吗?」
虽被面具挡住了脸,但可以看出那些人的眼睛个个充满了愤怒。
「城主真的不肯赏脸吗?」那人又逼问了一句。
他淡淡地说:「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那带头的倒是硬骨头,朗声问道:「城主的雪隐剑法,我们单打独斗当然是打不过,但如果城主见识过我们的罗刹阵,只怕也未必能轻易走得出去。」
雪染皱皱眉。这些人是怎么回事?达不到目的就一定要打打杀杀才能解决问题吗?他两年不入江湖,一来就遇到自己最厌恶的事情,看来如果他不出狠招,这些人是不肯死心的。
于是他向前走了几步,迳自走到敌人的包围圈中。
虽然没有太多的对敌经验,但是他对自己的武功依然十分有自信。
带头的人一使眼色,十几个黑衣人立即将他团团围住。
这果然是一个古怪的阵法,敌人圈出的阵式近似某种图腾,紧接著,那十几个人飞快地奔跑,将他深困在其中。
雪染鄙夷地看著周围晃动的人影。这就是让他们骄傲的罗刹阵?这种不自量力的打法漏洞百出,何需他多费三分力气?
双手一摆,阴寒的剑风从十指透出,刹那间就刺中十几人中的三、四人,只见那几人闷哼一声,纷纷倒退,阵法立刻大乱。
他身形跃起,如冲天飞花,清灵中自有冷艳,同时十指如风,再度强攻向东侧的五人。
那几人在他凌厉的攻势下节节败退,眼看就要败倒。
猛然间,有人在旁边大喊,「住手!」
雪染斜睨过去,是刚才带头说话的那个人。
「你后悔了?」他盯著那人的眼睛。对方虽然慌乱,却并不恐惧,反而有种古怪的得意。
「雪城主的武功我们当然是敌不过的,但是,不知道雪城主属下的功夫练得如何?」
这句话陡然惊醒了雪染。侍雪独自留在车内,危险!
他跃回身,果然看到车厢四周已经被黑衣人包围。
只怪他行走江湖的经验不足,从无害人之心,也无防人之意。只想过那些人的目标是他,却没有想过他身边的人也会有危险。
「你们要做什么?」他的双手握紧,眼眸深不见底。
「如果雪城主在意面子,或者体恤手下的性命,麻烦请随我们去见盟主。」
这就是他们唯一的目的。
雪染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脸色比平日更雪白几分,全身的衣袂如临狂风席卷,忽然猎猎飘起,刚刚还晴朗的天空瞬间被乌云遮蔽,半空中飘落下大片大片的雪花,晶莹剔透,又带著死亡般的凄美寒意。
所有的黑衣人都被眼前肃杀的景象震骇住,同时退后数步,但已后悔莫及。
雪染双掌如剑,刹那挥出,那些本来柔弱无害的雪花,全部变成可以杀人的利器,盘旋狂舞,将所有的黑衣人紧紧包裹。
不过片刻间,十几个被冰雪冻僵的黑衣人就再也不能动了。
他一撤回手,漫天的雪花顷刻化尽,乌云飘散,重现风和日丽。
一切恍如梦境。
雪染飞掠回车内,低声问道:「你怎么样?」
侍雪凝眸望著他,「公子,你不该妄用念力。老城主曾说过,雪隐七式的最后一招只能用来保命,用得太多会损害身体。」
「我是在保你的命。」他突然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搭在她的脉上。
他们的手都是冰冷的,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中毒了。」俊颜上是比之刚才更加深切的震怒。「他们下的手吗?」
「我……」她的眼睛一次次瞥向他攥住她手腕的地方,想将手抽回来却没有成功,「刚才其中一个好像对我刺了一针。」
「刺在哪里?」他赶紧追问。
「这里。」她用左手费力地从颈部拿下一根细长的银针。
雪染拉开她的手,在她的颈部果然看到一个小小的红点,原本深蹙的眉心此刻更是纠成难解的结。
雪隐城的人只练剑法,不善用毒。他不知道该如何解毒,也不知道这毒性是否猛烈。
「这附近,谁是解毒高手?」他问,因为她比他更精通武林中之事。
「传说出云寺的持念大师他的俗家身分是唐门弟子。」她计算著,「从这里到出云寺,大概只有二十里的路程。」
她话音刚落,雪染对车外的两匹马儿吹了一声口哨。马儿听到命令,立刻飞快地奔跑起来。
车厢虽然做得很舒适,但是在急速奔跑中仍然有些颠簸。
侍雪身子一晃,终于甩脱开被雪染握住的手腕,她才刚要松口气,雪染的手臂却从后面环绕过来托住她的头,不让她再撞到车厢四壁。
「公子,我的脖子上有血。」她急忙提醒,怕弄脏了公子向来雪白的衣袍。
雪染抿紧双唇,反而用自己的袖口在她的伤口处擦了一下。
她,不由得再打了个寒颤。
为何会觉得怕?怕的又是什么?是公子吗?还是刚才的事情?或许,她怕的只是她从不敢想的事情?
自从五岁入雪隐城,十二年里她的心本已成一潭死水,但是公子今天的做法,却将死水硬生生地搅乱。
深深的恐惧,伴随著颠簸起伏的路程,让她的伤口隐隐作痛,从脖颈一直疼到心底。
这条短短的路,为何会让她觉得如此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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