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体恤之情,侍雪铭感在心,一定会尽心尽力为公子准备这婚事。」她想用四两拨千斤的方式将他的问题化解,但是他的眉心却丝毫不见舒展。
「妳跟了我十二年,竟然听不懂我的心。」
那冷冷的嘲笑,还带着几分悲凉的声音,是从公子的口中说出来的吗?他真的是在说给她听的?
她抬起眼,眸光柔柔地停在他的脸上,但他已经起身,将视线投向远处不知名的地方。
公子刚才的语气,比黑罗剎的两次袭击更伤她的心!他怎么会认为她不懂他?这世上又有谁比她更了解他?她对他所倾注的关切,远比世人的全部还要多得多。
这十二年里,她到底是为了谁留在这里?又是为了谁坚持活下去?
是她不懂他的心,还是他……从未懂过她的心?
「公子……」她悠悠说:「你可还记得,十二年前,老城主将我带到公子面前时,曾经说过些什么吗?」
他转回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妳不记得了?」
那一句「一生一世」他们不是几天前才刚提过?她还说过,时至今日都不曾改变过心意。
「我曾答应要照顾公子一生一世,只是,后来老城主还说过一句话,若有一日我有心愿要说出,无论多难公子都会为我达成。」
雪染的眼眸一闪。是的,这句话他依稀也记得,那是在父亲将侍雪交给他之后,临走前忽然说出一句很古怪的嘱咐。
一个奴婢,有什么立场和资格向主人提出要求?那时候他很不屑父亲的说词,又没有多问。
侍雪的心愿他想应该不会有多难达成吧,更何况这世上又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到的?
于是他点了点头,「那妳现在想做什么?」
「没什么……」她笑了笑,「既然公子还记得,我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真正地在面对他时刻意去装出笑容,这笑容中揉杂了太多难以说清的情绪,像是轻松,像是解脱,又像是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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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有两位宾客突然造访,通禀的门人先将两人的名字告诉了侍雪,她愣了愣,又问:「真的是他们?」
「应该错不了,行歌公子和初舞公子的名气在江湖上大得很,谁敢假冒?而且那样如玉般的人物,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我们城主可以和他们相比了。」
门人很肯定地回答。
侍雪想了想,说:「推我出去,如果真的是他们再去禀报公子。」
坐在刚刚打造好的轮椅上,被门人推到门口,她果然看到行歌和初舞就坐在城门旁的一个亭子之中,悠然自得地等候她的到来。
她有些吃惊地看着初舞,「初舞公子的伤势怎么样了?这么远的路又是这么冷的天气,行歌公子为何不拦他?」
「到了雪隐城,侍雪的口气好像比在外面气派了许多。」行歌笑道,「我是很想拦他,但他说这次的婚礼定要亲自观摩才行,我也只好陪他一起来了。」
侍雪客气地说:「多谢两位公子的厚爱,因为公子本不想声张,所以没有给各位派发请柬。」
初舞也笑道:「侍雪不用为妳家公子多做解释了,他那个人的脾气压根儿就不可能给别人发请柬,更何况是我们这一群看起来与他毫无关系的外人。呵呵,我只是想来看看热闹而已。」
他灿烂的笑容忽然让侍雪想起了枫红。四大公子中,初舞的性格与枫红似乎有许多相似之处,又似乎有着许多本质上的不同……可惜,如果公子也能拥有如此灿烂的笑容,那绝世的风采又有谁可以匹敌?
她看着初舞悠然出了神,忽然听到公子的声音,「是你们?」
行歌起身说:「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雪染公子不会立刻就赶我们出城吧?」
侍雪急忙说项,「公子,行歌公子曾与我有大恩——」
雪染打断她的话,又不耐烦地问那两人,「你们要待上几天?」
初舞捂着胸口,大概是天冷牵动了伤势,脸色并不好看,但是依然保持笑容,「等你入了洞房我们就走。」
侍雪的手一颤,不由自主地去看雪染的眼睛。
他思索片刻,也将目光准确地对视过来,「派人给他们准备房间。」他将安排客人的工作交给了她,也就是说,他同意初舞和行歌留下来了。
但是——
「这里是雪隐城,不要忘了。」他最后说的话倒有些像是警告。
初舞扮了个鬼脸给他,「知道了,不该去的地方绝对不会乱去,不该问的事情也不会乱问。」
雪染又看了眼侍雪,「妳总是坐着,那样会不利于伤口愈合的。」
「是,公子。」她依然是将他的话奉为圣旨般,只是如今再说这个「是」字,却绝非是之前的宁静满足。
初舞无意间提到的那句洞房,就像刀子一样深深插进了她的心里。
她向公子讨来当年的那句承诺,在不久之后便会请公子兑现,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说出,也不知道公子是否会答应。
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命运。
第八章
今夜无月,天幕黑色无边。
侍雪自从伤了脚后,就不大方便每天晚上为雪染铺床熏被、端茶送水,只能另外委派别的丫鬟来做这些事。但是每天都听那些丫鬟委屈地说,她们做到一半就被公子喝斥出来,茶杯也摔坏了三、四个。
今夜,她忙完了其它的事情后,让人把她推到雪染的房门口,房内还有灯光,他的身影就映在窗纸上。
「侍雪姊,妳现在不方便走路啊。」推她来的小丫头好心提醒,其实是自己实在没有那个胆量再进去了。
侍雪叹了口气,「妳把茶送进去就好,其它的事情我来做。」
小丫头战战兢兢地敲了下房门,将茶盘送了进去,人还没出来,里面就响起一阵清脆的声响,显然又有杯子被摔碎了。
侍雪双臂撑着轮椅扶手艰难地站起来,她随身准备了两根比较坚硬的树枝当作拐杖,然后就这样一步一挪地蹭进了房内。
眼见房内的景象和她想的一样,满地的碎片残茶,还有垂首一旁,浑身颤抖的丫头敏儿。
雪染的目光静静地停在她身上,仿佛从一开始他就料定她会进来,料定她要说什么、做什么。
她柔声说:「敏儿,妳先下去吧,再送一个杯子过来。」
小丫头如蒙大赦,飞快地跑掉。
侍雪艰难地一步步挪到桌边,想蹲下身捡起那些碎片,却因为脚踝疼痛站不稳而几乎摔倒。
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的身体托起,她低声说:「多谢公子。」
冷不防他的手从旁边伸过来,将她扯到椅子上,动作略显粗鲁。
「谁让妳这样到处乱走?」他的口气透着不善。
她扬起脸,「公子不是说要我多活动活动,才有利于伤口愈合?」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妳就是这样理解我的话?」
「也许奴婢又理解错了。」她想低头却被他托住下巴,这一次他眼中的怒气并没有之前那样的「波涛汹涌」。
「妳如果再用这两个字,就别怪我冷漠无情。」
这带着威胁性的口气,却让她追问下去,「公子准备怎么样?是要赶我到雪隐城的什么偏僻角落去做粗活,还是打我五十大板?」
「哼。」他昂着头,没有立刻回答。
敏儿此时将茶杯送了进来,她连看都不敢看雪染一眼,行了个蹲礼又立刻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