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方悠然在书房里找到了弟弟。“有件事儿我要你立刻去办。”
难得见到兄长正经八百的模样,方自在一时呆了。“什么事?”
“家中将有大祸,你马上遣散仆人,至於各地产业,能够兑现立刻兑现;不能兑现的暂託可信之人管理,并且要各地商行即时与方家切断关系,留待日后有机会再予以重整。”
“发生什么事了?”方自在俊脸刷地惨白。“莫非……”
“你大哥我犯了欺君之罪!”方悠然苦笑。早知皇上不会轻易放他干休,三日之限是一大劫,又卡着霍青莲的问题,也许这一回他真的要完蛋大吉了。
方自在双脚一软,“趴”地坐倒在椅子上。“欺君之罪,株连九族,对不?”
“对!所以你也要走。”方悠然扶着他的肩,拉他起身。“快去准备,天亮后即刻出京。”
“不!”方自在断然摇头。“我不走,我怎么可以放大哥你一人在此受罪,而独自逃生?”
“放心,你大哥我不会死的。”方悠然试着开导他。
“你要有把握,就不会要我解散方家了。”兄弟二十余载,他还不了解自个儿兄长的心性吗?就是因为危难当头了,他才会要大家逃命。
“相信大哥,我不会死的,皇上或许会很生气,但他舍不得杀我这一点儿把握我还有,毕竟我对他的救命之恩不是一次、两次,而且还有结义之情在呢!皇上会恼我,但绝不会杀我的。”
“既然没有生命危险,那何必非要我走不可?”方自在还是不放心。
“我怕皇上迁怒啊!他不会杀我,却绝对饶不了与我有关的人,你明白吗?”方悠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沉稳不移。他知道要露出一丁点儿口风,自在势必会留下来与他共生死;他怎能让自己的一时意气断送了方家的香烟?
“真的?”方自在瞧着兄长,心中依然是一片忐忑。
“我保证。”方悠然举起右手做发誓状。“所以你立刻去办我交代的事。”
方自在想了想,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得罪了当今圣上,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只得相信兄长多年累积下来的大功,足以平息皇上的怒气了。
“好吧,我马上下令解散方家。”
“麻烦你了。”方悠然拍拍他的肩。“至於你……”
“我陪雷春花回关外。”方自在突发惊人之语。
“自在!”方悠然大吃一惊。哪晓得搞到最后,自在会跟雷春花配成一对?
“大哥你别乱想!”方自在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我已询问过雷春花,她确实是爹娘为你订下的妻子,不过对於这桩婚事,她本来是不放在心上的,直到后来遇上了麻烦,她才想起向我们求救,又怕非亲非故咱们不愿伸出援手,才厚着脸皮上门认亲。”
“你跟她谈了很多?”其实光听自在一个于姑娘、一个雷春花两个不同的称谓,方悠然就晓得小弟坠入哪张情网了。不过这样也好,他一直觉得于依人和弟弟不合适,她太娇弱了,自在可能会怜惜她,但要一生专爱,很难。雷春花就不同了,她豁达大度,又有见识,必能与自在配成一对心灵相契的神仙眷侣。
“本来我就在想要陪她回关外看看她的牧场,咱们方家的产业遍佈大江南北,什么买卖都有,就是未曾经营牧场,我觉得试试也不错。加上现在又发生这种事,有什么地方能比关外牧场更适合暂时隐居?”他道。以雷春花豁达大度的性格,应该不会介意教他一些经营牧场的观念,思及又能学得一门新学问,他不觉有些兴奋。
“也对!”方悠然颔首,乐观其成。“你此去一切小心,记得多带些银两,两房的护卫也全让你带去。等我把这里的麻烦解决后,我也会去找你。”
“大哥!”方自在依依不舍望着兄长。“你保重。”
“你也一样。”用力一握弟弟的肩膀,方悠然眼中有着离情,兄弟二十余载,终於要分道扬镳了。
方自在一生难得地失控,回身给了兄长一个拥抱,然后转身离去,去执行方悠然的命令了。
“唉!”方悠然走到椅边,颓然倒下。
外头,惊喊声此起彼落,大概没有人肯相信,号称京城首富的方家,会在一夕间解散吧!但事实就是如此。
对於家败,他并无多大感受,权势富贵於他如浮云,不是他会在乎的,只是觉得讽刺;算命的说他一生大富大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命理可曾算出他有败家的一日?
所以他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吧!他不想做官,皇帝老爷也勉强不了他;他绝不受天命安排,他要挣脱命运的枷锁,活出属於他方悠然的天空。
第十章
三日后,方悠然果然接到霍青莲的要求,拜托他救于书令。
“如你所愿。”没有第二句话,他慨然为她圆梦去了。
当他一身白衣出现在金銮殿时,年轻皇帝李隆基震惊得几乎晕过去。
“这就是你的答案?”坐拥高权多年,他从没一刻如现在般心痛。方悠然宁可死也不愿留在他身边,为什么?方悠然,实在是……太可恨了!
“臣请万岁放了于书令,他是无辜的,臣并无大碍,伤重成痴全属戏言。”方悠然在赌,用他的性命做赌注;看皇上是会念在过去的恩情放了他?还是执着于一时的面子杀了他。
皇上咬牙切齿。“朕当然会放了于书令。”他挥手招来左右侧侍。“来人啊!放了于书令。”
“谢皇上恩典!”方悠然跪在金銮殿下谢恩。
“你不必谢朕,于书令未犯罪自然得开释,但你……”龙颜倏然大变。“方悠然,你欺君罔上,该当何罪?”
方悠然心头一阵苦笑,看来他是赌输了,皇上的面子不允许任何人轻蔑,就算是救命恩人、曾经情如手足的义弟也不行。
“欺君罔上,罪诛九族。”
“你也知道欺君罔上,罪诛九族?”勃然怒吼几乎掀了金銮殿的屋顶,皇上气得全身发抖。
群臣忙跪下求情。“圣上息怒──”
“统统给我闭嘴。”顾不得君臣之仪,皇上冲下玉阶,一手拎起方悠然的衣领。“朕哪里待薄你了?”
瞧着曾经情如手足的义兄,如今却恩断义绝,变得怨仇相向,方悠然痛苦地垂下眼眸。“大哥,钟鼎山林各有天性,勉强不得啊!”
皇上浑身一颤。多久了,他不曾再喊过他大哥,他们曾经那么地投契;食共桌、寝同榻,在无数夜里秉烛夜谈,那段患难与共的岁月是他最珍惜的,却……为何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悠然、悠然,你为何这么固执?”
方悠然扬眉,笑得轻邪、淘气,又放肆。“不固执就不是方悠然了,不是吗?”
皇上仿佛又瞧见多年前那古灵精怪、讨人喜爱的少年;他像天人,突然出现救了他一命。他们一见如故,为此他千方百计将他留在身边,但无论再深的缘,终有到达顶点的一刻,是不是?但他是一国之君啊!为何会留不住自己想要的东西?
“好!你要固执,朕就成全你。”皇上挥手招来侍卫。“来人啊!将方悠然押入天牢,三日后处斩。”留不住他的人,就留下他的命。一国之君,至高无上的皇帝,有权主宰天下人的去留、生死。
“不必押我,我自己走。”昂首阔步,方悠然即便是要赴死,也是一派逍遥、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