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舒志威,无异于戳中严峰的死穴。绽露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他以轻巧至极的语气说着:对,你有这个权利,那你就把我一起解雇吧!话落,他转身掉头就走,丢下她一个人。
舒敏怔怔地站在沙发上,严峰离去时摔上门的那声砰响还回荡在她耳边,悠然不绝。心口钝钝地痛,泪,顺着脸庞缓缓滑下,碾过尚未干透的泪痕。
他的手机始终关机,而舒敏不敢打电话到公司找他。一个好老婆,是不会在上班时间缠着老公紧迫逼人的。
她只有被动地等他,等他原谅她,等他回家。
屋子里每天都很冷清,就连电话都很少响过,让她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插头松了,或者线路有问题。用手机打家里的电话!又用客厅的电话打手机,完全正常。
终于,电话响了,半夜两点。
是他,一定是他!兴奋急切地冲下床,几乎被过长的睡袍裙摆绊倒,接起电话,叠声问:峰,是你吗?你在哪里?
喂,大嫂,是我啦,严雪。
雪儿?是你喔。说不出有多失望,理着垂下脸庞的发丝,试图藏起失望的情绪。
是我啊,我现在日本,我想问你,要不要我给你带些日本特产回来?哦,不用了,谢谢,你玩得开心点。
大哥不在家吗?还是你们吵架了?
没有,我们没事,严峰今晚有应酬,所以晚点回来。说不出是甚么原因,谎言已冲口而出。
这样啊?那我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我还有节目,今晚要彻夜狂欢,拜拜。线路那头已挂断了,传来空洞的嘟嘟声。
挂上电话,没力地坐下,又是一个失眠夜。
每天做了一桌又一桌他爱吃的好菜,每天看着那些菜肴由热变冷,掺进无数眼泪当调味料,家成了冷清的牢笼,等待成了她唯一可以做的事。
等过一天又一天,漫长地让她几乎以为已失去他,但她不能放弃。
也许,他今天晚上就会回家。
吃过晚餐,洗过澡,习惯性地拿出他买给她的药丸来吃。一颗是避孕药,一颗是维他命,他不想那么早做爸爸,所以让她吃避孕药,可他怕服用避孕药会伤害她的身体,所以他请医生配了维他命给她一起吃。
其实,严峰对她真的很好的,不是吗?
为甚么她还不满足呢?为甚么她不能和赵云和平相处?为甚么她还要做错事逼得他离开这个家?
心绪翻涌,拿着药瓶的右手一颤,所有药丸全滚落在地上。
糟了,全打翻了!
心一急,忙把药丸全捡起装回瓶子里。怎么办?还是明天去药房重新配一瓶吧。可是今晚不就没药吃了,要是严峰今晚回家的话,他也许会不高兴的。
还是马上去药房重新配一瓶吧?
想到这里,她再也坐不住地抓了外套直接冲出家门。
两个钟头后,舒敏走在深夜的台北街头,看着台北的夜空被闪烁霓虹染成妖异的五彩缤纷。
药房中与药剂师的对话不断回响耳边:小姐,这药不是维他命。,我们药房没有这种药丸出售。
不可能,我老公明明告诉我这是维他命的,你为甚么不卖给我?小姐,这真的不是甚么维他命。不然这样,我帮你把药丸拿去化验,看到底是甚么药,然后再联系看甚么药房可以买到。好,那要多久?
明天吧,你把药丸留在这里,明天下午就可以拿到化验报告了。
不行,我等不了这么久,你帮我马上拿去化验,我立刻就要拿到结果。可是,小姐,这样不合规矩的……
钱嘛,我有钱!你立刻帮我化验,我付你双倍酬劳!那,好吧。
小姐,结果出来了。
怎么样?
这确实不是维他命,而是一种慢性毒药,含有的毒素会对肝脏产生严重的侵害,长期服用,将会因肝脏聚集过量毒素致死。
……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
小姐,是否需要我替你报警?依我的专业意见,你最好把这件事交给警方处理。
不,不用,谢谢你的关心。
小姐,小姐……
她把药剂师的呼唤甩在身后,撇开无谓的关怀,狼狈地从药局仓皇逃出,置身于台北深夜落寞的繁华中。
胸口传来钝钝的痛感,痛得她连哭都哭不出来,好想大声呼喊,对着这片五颜六色的夜,却悲哀地喊不出来。
忘了从甚么时候开始,她竟连喊痛的能力也消失殆尽。习惯了爱他:习惯了顺手将疼痛压在心底,习惯了默默承受所有的悲哀。
原来这份爱竟将自己逼入一口看不见底的深渊,逼入一个没有未来的绝境。
不由自主记起结婚前那位老婆婆的预言:你的恶梦将从你踏上红毯,步入教堂那刻开始,你的人生将由此进入黑暗。
那时候执着地不肯相信,到现在,已经发生的事实却不断印证着她的预言,嘲笑着她的天真愚笨。
确实,命运曾给过她选择的机会。
婚前那个下午亲眼目睹的背叛却敲不醒她痴迷的灵魂,依旧奋不顾身跳入严峰一手为她编织的陷阱中,兀白天真地相信着纯真的爱情终能唤回不羁的浪子,绑住他多情的心。
她以为他爱她,以为这是一份美丽的爱情,所以她给了他全部的信任,所以她包容他的背叛,包容他的一切,一心期待著有一天他的爱也会和她一样多,一心期待着天平的两端终有一天可以在一条水平线上。
从认识他开始,她就知道他的无情与浪荡,可是,却一直以异样执着的热情去捍卫自己的爱,守护着最初也是最终的爱情,坚信他的心终会被她打动,坚信他终有一天会只为她一人钟情,为她一人动心。
到最后,她所有的付出只是一个笑话,所有的天真只是痴傻,他不要她的爱情,不屑她的痴心,他要的,只是她的命,他要她死,要她死得无声无息,要她死得无迹可寻,所以,他给她吃一种慢性毒药,让她不知不觉地死去。
独自走在繁华妖艳的都市中,她知道自己与死去的女人没有甚么两样,脸色苍白如纸,脚步虚浮得像夜里的游魂,没有目的,没有希望,没有家!甚么都失去了。
浮华喧哗在她身后渐去渐远,余下的只有荒芜。
她的心却依然无法停止地想起那个狠心的男人,她清楚地记得他的气息,他微笑的表情。
静静阖上眼睛,泪水静静地流下来,没有声音。
也许,她只是这个妖艳都市开出的一朵寂寞花,可是这世上有一生只开一次的花吗?若是有,她愿意只为他开,只为他败……
如果他真的希望她死,那么她愿意成全他……
她躺在那里,用一种安静的姿态,白色的床单盖着她单薄的身子,愈发衬出她苍白的脸色。
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涌上心头,霎时感觉莫名的心痛,他真的很怕突然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失去她。
定定凝视着床上安静沉睡的妻子,他的心头是异常的烦乱,从接到消息赶到医院的这段时间,他的心始终没有平静过,直到看到她似乎安然无恙地躺在那里,可是--
她为甚么一直睡着,为甚么始终不睁开眼睛看看他?他已经进来很久了,可她始终没有苏醒的痕迹。
呃,严先生是吗?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站在门口。
严峰霍然回头,怕吵到熟睡的舒敏,一把将医生揪出房外,压低声音开始炮轰。我太太到底怎样了?为甚么那么久都不醒来?呃,严先生,麻烦你冷静点,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