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永远是我的,会跟我姓田。”他说。
“姓田不是这么简单,每个月付生活费就了事,”她认真地说。“他们要父爱,你要尽为人父之责。”
他咬着唇思索半晌。
“我只能这么做,你给我的路。”
“我不敢也不曾安排你的路,我只把自己纳入正轨。”她说:“以前我最恨抢人丈夫的女人。觉得那是无耻下贱,当轮到自己,仿佛理所当然。仔细想想,我和那些女人并没有分别,我令自己想呕。”
“你怎么同呢?我们是爱情。”
“你怎知别人不是?甚至风尘女人抢人丈夫也不一定为钱、为虚荣,我不能独厚自己。”
“我不和你争,我们只有三天时间,找一个地方只有我们俩的,静静的躲上三天,如何?”
“不了。我还有太多的事要办,不可能有空。而且——以往相处的每一分钟都是深刻的回忆,不够了。”她说。
“起码我要陪足你三天。”
“又孩子气了。”她始终是洒脱的。“你陪了我那么多年,已经足够了。”
“走吧!去找我们的朋友狂欢一夜?”
“狂欢?有这必要吗?”她站起来。“我也想通知灵之和天白,让他们也知道。”
她打电话,低声的不知说了些什么。
“约齐了,他们现在各自去酒廊见面。”
“现在?”
“现在。”她笑。“不是说时间不够吗?早点聚聚。”
他凝望她一阵,摊开双手,这回带着了解的微笑。
“我明白,我知道该怎么做。”
“怎么做?我不曾要求。”她说。
“今夜聚会之后,我会像第一次约会你时一样,稳妥的送你回家,然后我——会回阿美那儿。”
“谢谢你这么想,我——很满意。”她说。她的确这么想,结束就是结束,就好像开始就是开始一样。她不喜欢拖泥带水。
“不要谢。”他凝望她。“我突然想起一首好旧、好古老的情歌,30年代的,在我们的电视剧里用过。”
她想一想,会心的微笑起来。
“知道我在说什么吗?”他再问。
“知道。那首《常在心头》。”
☆☆☆
是。谁说不是“常在心头”呢?
可宜上飞机的时候大家都来了,独缺哲人。
没有任何理由他会不来的,他该是这场ENDING 戏里的男主角,他不出现是无法结束的。
可是到入闸时他仍未到。
一直表现自然的可宜也沉不住气了,她前后望望,脸上浮起离愁,挽着行李向闸口移两步。
“我得进去。大家——保重。”她说。
“等一等,”宿玉捉住她的手。“哲人一定会来,可能他正向这儿奔跑。”
“我赶不上飞机了。”可宜看看表又张望一下。“替我告诉他,保重。”
“可宜——”
“新加坡不远,是不是?”她吸一口气,转身入闸。那一刹那,她的眼光还是若有所待。“珍重。”
她进去了。
宿玉和仇战互望一眼,旁边的灵之忍不住说:
“哲人没有理由不来。”
“我相信可能路上发生了些事。”天白也说。
仇战只是望着宿玉,没有发表意见。
宿玉若有所思、若有所疑,她看几个朋友一眼,却把题目转开。
“想不到我们的小圈子这么快就散了。”
“只不过走了可宜。”灵之比较天真。“我希望她过不惯新加坡的生活,解约而回。”
“这不是可宜的个性。”天白说。
宿玉摇摇头,一脸的落寞。可宜是她最好的朋友,在她最困难、最伤心的时候,曾陪伴她走了一段很艰苦的道路。突然之间,她觉得孤单,下意识地往仇战那边靠近。
“过两天我们再聚,”她说:“我给你们电话。”
“要不要去着哲人?”灵之问。
“如果不是路上有意外,就是公司有重要事,”宿玉故作轻松。“他是电视台举足轻重的人。”
“我会打电话给他。”天白带着灵之走了。
宿玉和仇战还站在机场的大堂里,他一直很专注地望着宿玉,仿佛要望到她内心深处。
“你——有空吗?”她问。
他立刻点头,视线不动不变。
“能不能陪陪我?”她主动要求。
他又点头,还是那个样子。
“你今天神色很怪,有心事?”宿玉问。
“有点感慨。人生聚散不定,前一阵子大家多快乐?因为可宜和哲人而有了会天的我。才多久呢?可宜就远去,就像一个小水泡般的散了,消失了。”
“可宜不是消失。”
“我担保两年之内她不会回来。”
“以她的个性来说该是这样,但是——”
“但是什么?”仇战问。
“我不知道。”她摇摇头,眼光中尽是怀疑。”我想去看看。”
“我陪你去。”
“当然。”她轻轻挽住他的手。“我有个预感——不,该说怀疑,可能——出了些意外。”
“哲人的?”
“他不该也不可能不来,我了解他的为人。”她说。“让我们先打个电话。”
在电话亭,她先拔了哲人公司电话,哲人秘书回说他请了一天假。于是她再打去可宜和哲人的小窠,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听。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处,阿美那儿,”她说:“哲人一定在那儿,我们不如直接去吧!”
“你怀疑什么?”上车时仇战问。
“说不上来,总觉得有点怪,哲人不来——没有任何理由。他不会令可直失望的,在任何时候。”
仇战不响,只是把车加快了速度。
阿美住在九龙,宿玉是不熟她那儿,却也好几次随可宜送哲人回家。所以转了几圈冤枉路之后,也总算找到了。从楼下张望,畜不出大厦有什么异样,大厦里住着这么多人家,谁知道冰冷的外壳里包藏了悲剧或喜剧?
随便把车停在路边,他们匆匆上楼。电梯里一对年轻男女紧紧地盯着仇战,又想请他签名又不好意思似的。仇战逃也似的出了电梯。
“公众人物的悲哀。”他说。
“仍然和自己的职业格格不入?”宿玉问。
“我只想赚了一定的钱,可以改行做我爱做的事。”他摇摇头,神色漠然。
她不想深入研究他,用力按了下门铃。
好一阵子才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门开处,是个怯生生的小男孩,有点哲人的影子。
“爸爸在家吗?”宿玉微笑。
小男孩不声不响地退开,宿玉领先走进去。
“爸爸呢?或是妈妈?”宿玉再问。屋子里只有孩子吗?大人呢?至少阿美会在。
小男孩有些害怕似地指指一间紧闭的房门,关上大门就一溜烟的跑开了。
宿玉和仇战对望一眼,心中怀疑更盛。走到那扇门前,犹豫了一阵才敲门。
“谁?叫你们不许进来,你们没听见吗?”阿美的声音。从来没听过阿美这么尖锐、高亢而带点——泼辣的声言。是她吗?她一定以为是孩子们。
“是我。宿玉和仇战,哲人在吗?”
房里有几秒钟沉默,突然间,门就开了。站在那儿的是衣履不整、披头散发的阿美,神色决不是平日娴熟沉静的她,她变了一个人似的。
“你们来得正好,”阿美眸子里有种近乎阴森的光芒。“来给我评评理。”
“阿美——”宿玉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后退,撞在仇战怀里。
“哲人在里面,”她一把抓住宿玉。“你们不是找他吗?进来,他在里面。”
书房里一片凌乱,好多文件、信件都被撕烂、捣毁了,哲人像一座废墟般坐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