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再是我的事,对不对?”
“你是逃避。”宿玉说。
“说什么都好,我总要给自己一条路走,”可宜猛喝一口酒。“再这么下去,我只有死路一条。”
“你太敏感,对不对?”
“每一个女人都敏感,甚至阿美,”可宜说:”我现在几乎可以体会到阿美的痛苦。”
“她并不像你,她不会想那么多。”宿玉说。
“我不知道。”可宜颓然。“我不想伤她,也不想赢她——我们之间根本不是战争。只是……”
“只是什么?”宿玉紧紧追问。
“是妒忌吧?我也不明白。”可宜又喝一口酒。
“你妒忌阿美?我觉得事情应该倒过来才对,”宿玉不同意。
“如果我是阿美,我会妒忌死你。”
“你不懂。我有个很奇怪、很特别的想法,但——不知道对不对。”
“什么想法?”宿玉问。
“不能说。至少目前不能说,”可宜的眉头又紧紧的皱在一起。“但愿我——想错了。”
宿玉眉心也渐渐聚拢。到底是什么想法?这么神秘。
和宿玉分手后,可宜没有立刻回家,驾着车子在九龙、香港兜了半天,凌晨时分,她才回到家里。
她以为哲人睡了,却看见他坐在客厅看书,一派平和状。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他,她已半醉,情绪又不好,想退已来不及。
“回来了?”他望着她。“怎么不让我去接你呢?”
“我自己开车。”她是有点狼狈。“和翡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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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你们刚离开办公室我也下班,我去接你,他们说你跟翡翠走了,”他温柔地说。“追也追不上。”
“对不起,我以为你要开会。”她胡乱地整理一下头发。“我想先洗个澡。”
“我等你。”他望着她微笑。
除了爱,他对她还有一份欣赏,很看得起她。
匆忙进浴室,用冷水冲头发、身体,务要令自己清醒,令自己酒味全除。
哲人今夜回来得这么早是为什么?他发现到她的异样?他完全没有不满之色,他显得那么平和、温柔,他说要等她——他一定发现了什么。
他想同她谈话?说什么?
莫名其妙的,她开始紧张,冷水也帮不了她。
已经尽可能的拖慢了出来的时间,总要见哲人的,是不是?不可能避他一世。她在害怕吧?怕她的决定令自己也会大吃一惊?不,不,不,不要这么快决定,还可以考虑的,没有人逼她离开——啊!她那么爱哲人,怎么忍心离开呢?
出来的时候,哲人还在客厅,大灯熄了,只剩下屋角的落地灯,特别显得温馨。哲人坐在灯光旁边。
“还不想休息?”她问。
“好像很多天没有真正看清楚你了,”看仔细,他竟显得好累、好憔悴。“我们之间也没有沟通。”
她淡淡一笑,没有出声。
“可宜,这几天——你怎么好像一直在避开我,其实在公司里我并不太忙,很多时候我找不到你。”
“我比较忙。”
“很多事可以交代下面的人去做,全都自己负责,身体怎么吃得消呢?”
“知道了。”
“翡翠近来好吗?”他问。
“还不错。她很固执,但如果能固执得快乐也是无妨。她很有原则。”
“仇战呢?”
“只是那天见过一次,没有再联络。”
他们仿佛是谈家常话,但他们都明白,大家在避开一个敏感的问题。
“好久没有聚在一起了,找一天请他们来吃饭。”他说。
“上次请客令天白、灵之成为一对,下一次该轮到谁?”她似自言自语。
“翡翠和仇战有希望吗?”
“谁知道。翡翠很抗拒,仇战很痴。”她笑。“惟一最大的缺点是,仇战有个不明朗的底细。”
“该看得出他不是坏人。”
“不是好人、坏人的问题。到底文化背景、生活习惯有差异。”
“什么意思?”他问。
“翡翠是一株温室花朵,被好好培养、照顾——不,这么讲太文艺了。翡翠是动物园里的珍贵动物,而仇战是森林里的野兽,自生自灭的那一种。”
“野兽?倒令我想起他的歌声。”他微笑。“你是说他们中间不可能有协调。”
“至少目前看不出来。”她摇摇头。
“我很欣赏仇战,他也有原则,不为任何力量所动。”他说:“看他目前那么红,却绝对不肯滥唱、滥出唱片,很有骨气的一个人。”
“你欣赏没有用,翡翠太固执。”
“我们可能帮帮他们?”他有时也天真得很。
她皱眉。他想帮人,谁又来帮他们?
“哦!忘了问你吃晚饭了吗?”
“自己冲一包即食面,味道还真不错。”他笑。
“我弄点东西给你吃。”她站起来。
他的声音拉着她。
“我不饿,也不想吃——坐下来,我们再谈谈。”
她依言坐下。他却开始沉默。
“妹妹——没事了吧?”她突然说。
“是,是,小孩子总比大人复原快些。”他有些失措。“瘦了些,阿美也瘦了。”
来了,避了半天的主题终于来了。
“我——心中觉得亏欠——对阿美,也对妹妹。”她低下头。“尤其是妹妹生病入院,我印象深刻,一辈子难忘。”
“可宜……”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们对我那么信任,而我——却忍心抢了她们的丈夫和父亲。”她的声言也低下来。
“不能这么说,我一直对她们有照顾——”他皱皱眉。“不要这么想,这——很可怕。”
“我不愿这么想,但这是事实,”她脸上的酒意渐渐淡了,有点苍白。“不想自欺欺人。”
“我没有对不起她们。”
“公平点,哲人,”可宜无奈地摇头。“那夜之后,我心中一直极不舒服。她们也许并不需要更多的金钱,而是需要你这父亲——阿美黑夜抱着女儿站在楼下等我,她是那样孤独无助。”
“我已尽量抽时向陪她们……”
“不够。你是丈夫也是父亲,”她打断他的话。“你没有想过阿美的心境吗?”
“没有。我想不出,根本我不了解她。”
“她是人,一样有感情有思想,她的内心一定非常痛苦。而我——不想这样。”
“人是分很多种的。阿美不会懂那些,她只是一个贤妻良母。”
“不要轻视阿美,虽然她什么也不说,但我知道,她会痛苦,一定会。”
“你不能把所有的人都想成和你一样,我们从事艺术这行的人特别敏感,感情又比人强烈些,但别人不一样。”
“从事艺术创作这行并不是我们的挡箭牌,本质上,所有的人都一样。”
“可宜,”他扶往她的肩,用力摇晃。“你在想什么?不论你怎么想,你想错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不许再胡思乱想,我不许。”
“我可以答应你,可是我管不住自己的思想。哲人,你告诉我,你能吗?”她无奈。“这是人的矛盾和痛苦。”
“你不能扔下我离开,”他脸上有汗冒出来,他神色惶然。“你若离开,我将一无所有。”
“我还没有决定任何事。”
“不能决定,可宜。”他急切地说。“这决定让我们一起下,所有的一切让我们共同分担。”
她不出声,只静静地望着他。
“答应我,让我们一起决定,共同分担。答应我。”他摇晃着她。
“好。”她眨一眨眼。“我答应你。”
“发誓。”他指着她。“你发誓。”
“我——发誓。”
哲人在公司打了个转,心神不属地离开。可宜在走廊上碰到他。他仿佛视若不见,心事重重地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