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才想着,一经过寄养室,裴悦棠便再度看到那个正在狗笼前游荡的挺拔身影,而她也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只见他正在跟狗笼里的吉娃娃小吉说话,表情紧绷,就差额头没冒冷汗。
但由于她所站的位置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就只看见他嘴巴一张一阖,最后似乎下定决心的紧抿起嘴,站起身,咬牙伸出手,唰地一下拉开狗笼门。
而向来喜欢与人亲近的小古自然很高兴地从笼中飞奔而出,扑向他的裤脚边。狄致奔忍不住瞪大眼睛的退了几步,直到无路可退才抵在墙边,惊恐地瞪着跳上跳下的小吉。
「小吉。」裴悦棠出声相救。
一听见自己的名字,它很雀跃地朝她脚边冲来。
而狄致奔则在转头看见双手插在白袍口袋里,站在门边的伟大女神后,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为什么?连这么丢脸又丧失男子气概的时刻都会被看见?他是造了什么孽啊?
她弯身抱起小吉,朝他走过来。
不要笑他!他会改进的!狄致奔垂头丧气地挣扎着。
「那是什么感觉?」清冷悦耳的声音响起,「我说怕狗。」
没料到女神会这么问,他愣愣的看了她一下才缓缓开口。
「就是……觉得很恐怖。」
「具体一点。」她淡然地看着他。
「就是……」看着那双宛如要将他眩惑的清澈瞳眸,他突然觉得口干舌燥,讷讷地开口,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形容的是什么,「就是心跳加快……不能呼吸,或许有一点头晕……冒冷汗,完全的……不能控制自己。」
就像看见她的时候。一动也不能动,像被钉在墙壁上的蝴蝶。
「很好。」她轻轻地说,口吻轻柔得几乎要将他催眠,「所以,你并不怕狗,只是看见狗时,心跳快一点、呼吸急一点,或许还会流点污,但这些都不会致死。」
许多恐惧症患者可能因为过去的阴影或经验,于是将害怕的事物和死亡错误性地连在一起,才会影响脑部向身体发出恐惧的讯号,造成毫无理由的害怕某种特山疋事物。
对于副修心理系的裴悦棠来说,她比一般人更能明白恐惧症的症结。
「把手给我。」她命令着。
狄致奔整个人简直像是着了魔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梦游般地伸出手,并感觉到她略微冰冷的掌心握住了自己的。
天啊!她、她居然主动握他的手!
完了!他的心跳比刚才更快了!脸也快速地泛红。
「小吉打过各种疫苗,它不会造成任何危险,」她突然开口说道,看着他的眼神相当笃定,「所以你不会死。」
说完,她便将他的手拉近怀里的狗,一寸寸的移进,最后,他的掌心贴上了温热且毛茸茸的物体。
有一瞬间,他反射性地想抽回手,但她稍稍紧握了一下,看着裴悦棠带着鼓励的明眸,他硬是咬牙打消逃跑的念头。
「你的呼吸或许快了一点,但你不会死,」她复述着,「如果觉得喘不过气时,就深呼吸。」
如果他快不能呼吸,有一部分绝对是因为靠她太近的关系。
他几乎闻到她身上混合着消毒药水的淡淡香气。
「小吉不会咬人,以后就由你负责每天喂它吃东西,并替它清洁笼子。」接触与认识是消除恐惧的最佳方法。放开他的手,她蹲下身将小吉放回笼子里。「你该去帮立可复健了。」
「喔,好。」狄致奔整个人还沉浸在幸福的泡泡里,丝毫不知道克服恐惧中最困难的那一关已经过去了。
在他的记忆里,关于和狗接触的部分,有一个角落已经重新被植入新的美好。
此刻,他满心想着那个让他无法自拔的人儿,傻傻地走到门边,突然回头问出了在心里反复练习上千遍的那句话,希望今天的好运气能够延续,不要再让他说错话了。「裴医师,你这个礼拜天有空吗?」
裴悦棠抬头看了一眼满脸期待的狄致奔,表情空白。
「没空。」
虽然只是简单两个字,却让一颗帅哥心碎得满地都是,但下一句话又马上让那颗心重新振奋起来。
「那你有空吗?」
没料到她会反问,他宛如死而复生,点头如捣蒜。
「有空!有空!」
「那星期天跟我去一个地方。」她还是一贯的淡漠口吻。
「好、好,没问题!」
哪里都去!管他上刀山下油锅!无论哪里,他都义不容辞。
第五章
裴悦棠俐落地替最后一只狗上完除虫药后,便轻轻伸手拍拍它的头。
只见原本安静、乖得像雕像的狗儿一脱离她的掌心,就立刻像疯了一样冲出去,满场乱跑乱叫,恢复原本性情。
今天是每个月固定上山为流浪狗义诊的日子,也是她要狄致奔一起来的地方。
「小黑这小疯子的个性还真只有裴医师才制得住。」虽然已经认识裴悦棠很久,也看过太多次她的神技,但义工陈妈妈还是忍不住赞叹。
「小黑只是活泼了点。」她轻描淡写地带过,一点也不认为自己有睁眼说瞎话之嫌。
「裴医师,你这次带来帮忙的是你男朋友对不对?」一旁的林妈妈凑过来八卦,一双眼睛盯着那个正在钉狗舍的男人身上不放。「人长得那么帅,体格又好,真不错。」
远方,狄致奔一身休闲打扮,卷起衣袖,露出健硕的手臂,正帮忙修补着狗舍破旧的外观。
裴悦棠扫了一眼,本想否认林妈妈的猜测,可是话还未出口,陈妈妈竟也跟着附和。
「啊,难怪,我看他一整天都在偷看你,原来是男朋友喔!怎么这么保密。」陈妈妈很为她高兴。「不过没想到你的男朋友这么怕狗,我看他连摸都不敢摸一下呢。」
「我倒觉得他对裴医师很有心,怕狗还肯跟着上来帮忙,这种男人好啊!」林妈妈敲边鼓称赞着,「裴医师,你听我这过来人的经验,男人就是要这样,比目为你吃苦牺牲,以后结婚就什么都听你的,没问题的。」
「他不是我男朋友。」她终于找到机会,淡淡地开口澄清。
「还不是男朋友啊?」陈妈妈的口气失望极了,「好可惜,你们看起来很登对耶。」
「还不是男朋友,那就是还在追裴医师吧?」林妈妈乐观依旧,「我看他这么关心你,刚还间我先生你有没有休息、有没有喝水什么的,很有心喔,条件又不错,你要好好考虑啦!」
面对这种关心,裴悦棠只是淡淡点个头便离开了。
她不太习惯将自己的感情摊在大家面前讨论,更何况他们也的确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还剩下多少?」走到拘舍旁,她对着正在钉窗条的狄致奔开口问。
「这是最后一块木头了。」他冲着她咧开笑容。
做苦工做了一整天,他身上有着淡淡的古龙水夹杂汗水的气味,一身名牌服饰也都跟它们的主人一样灰头土脸,实在狼狈得紧,可是见他一脸高兴的样子,又好像很理所当然。
明明他一开始并不知道是要上山帮忙,似乎真以为两人要约会,还特地打扮了一番,而到了现场被告知是要做粗活以后也没生气,依旧像只满场打招呼的公关犬,除了对大票狗儿们保持安全距离外,什么事情都愿意帮忙,还很得义工们的欢心,脾气好得过头,跟他上次处理自家公事的样子截然不同。
「这里做完就可以走了。」她低头看表。「下山后,我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