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真大,台风来了,灵涓居然粗心到忘记带伞。
风狂雨大,街上行人渐稀,她站在校门口,几次伸手拦车,都让人先一步抢定。
叹气,手机没电,不能请司机叔叔开车来载她,包包里没零钱,想拨打公共电话也难,缩在墙边,身子全湿透,冷得直打哆嗦。
她怀念有小哥接送的日子。
高中时代,在这样的天气里,小哥会开他的跑车到校门口等她,进入车内,当头罩过来的温暖毛巾,暖心。
这样的岁月不会再出现,小哥走人自己的人生,和她正式分道扬镳,他的世界再容不下一个楚灵涓的骚扰。
不想了,下雨天容易感觉凄凉,她不要在这样的天气里惹自己心伤。
再试一次,她冲出围墙边,走入雨中,打算对迎面而来的计程车招手,但……运气真好,那是叔秧的宝蓝色跑车。
下意识,她想往小哥的跑车方向跑,但更快地,一个窈窕身影从她身边掠过。
灵涓转头,看清楚,那是钟嘉茵,她从校门口走出来,迅速钻人小哥车中。很快地,车子向前方驶去。
脚步定住,他们没看到她吗?或者是刻意看不到她?
轰轰雷声打过,霍地打醒她心中的朦胧。
没错,是讨厌她,是要她离他远远,不要再有任何机会,他被迫负担她。小哥一次比一次更明显的举动,她怎看不清楚?
他铁了心意,不是她说说闹闹就能标准降低:不是她撒娇两声,他就愿意妥协,他有了嘉茵姊,有了自己的人生,他们之间那段,在两年前她考上大学,便断线。
他花了大心思来厘清这点,她却睁大眼睛,老是假装看不见,她很笨,笨得看不懂小哥的拒绝。
发抖,她从头顶到脚底板都冷得动弹不得,模糊了,她不晓得模糊视线的是泪水,还是倾天而下的雨水?
“小哥……”她轻轻唤,雨声淹过悲凄,他们看起来很快乐。
“小哥……”她轻轻喊,喊的是记忆中,拿她当小鸡护卫的小哥哥。
“小哥……”她想遂他的愿,送走过往那段,但牵牵绊绊的,是舍不下的爱情。
她爱他,很久很久了,可惜,不准承认。
挥手,放弃了。既然叔秧赌定心意,要和她划清界线,那她怎能一而再、再而三违反?她不是最听话的灵涓吗?
很久,久到她确定再不会有计程车经过,她挺身走进大雨里。
捷运淹大水停驶,公车也不来,没关系,她可以解决这种小事的。
挺直背,她一步步往家的方向走。
才不哭呢!小哥本来就不需要负担她的呀,小哥有他的生活世界,为什么非要受她羁牵?
雨水打得她很痛,她没哭,自始至终,她都带著笑容。
回到家的时候,家人全在,连应酬多到不行的爸爸也在家。
“太棒了,今晚风大雨狂,叔秧和嘉茵同居一室,明年这时候,我们家就有一个台风宝宝了。”妈妈说得兴奋,没注意刚进家门的灵涓,脸色苍白。
他们同居了?没错,不然小哥怎会到学校接她。尽管说过放弃,她的心脏还是收缩剧烈。
“办喜事吧,三个月之后。”大哥伯沧凑热闹说。
“好啊、奸啊,我去找钟先生、钟太太提提两个小孩的亲事。”妈妈热烈。
这时,爸爸发现站在门口的灵涓。“灵涓回来了,怎么—身湿,快去换衣服,不然会感冒的。”
“你们在说什么啊?谁要办喜事?”她架起笑脸,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关心。
“别听妈乱说,她的想象力过度膨胀。”细心的仲渊发觉灵涓不对。
“我哪有,叔秧的感情发展得很顺利,抱孙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妈妈很关心。
“妈,如果每个和你儿子上床的女人,都能让你抱孙子,那么你起码有十几二十个媳妇了。”
“老么和你们不同,他最洁身自爱了。”妈妈替叔秧说话。
“是啊,小哥喜欢嘉茵姊,而且这么久……只有嘉茵姊一个人。”灵涓强撑笑意,不教脸上的线条垮台。
“你们听,灵涓的话总没错吧?老么有了对象,你们两个也要加加油,好让我们萧家开枝散叶。
灵涓,你快去换下湿衣服,然后我们来讨论婚礼,你想不想当伴娘?哇!我们家灵涓穿起礼服,一定漂亮到不行……”
这天夜里,灵涓发高烧,却固执地不肯呻吟。
梦里,反反覆覆地,她看见钟嘉茵上小哥的车子,反覆见他们扬长而去,车子后头,她拚命追赶,嘶声喊叫,却叫不回快乐的他们。
她住院了,在妈妈发现她没去上学时,才知道她发高烧。
连连的高烧不退吓坏全家人,清醒时,她看见大哥二哥、爸爸妈妈,连管家妈妈都来了,独独不见小哥。
她开心地和每个人打招呼,假装没发现叔秧缺席,她笑著说要快点回学校,假装那日的大雨只伤了她的肺叶,伤不了她的心。
第七章
终于,灵涓快毕业了,毕业后,她不打算念研究所,想做什么呢?不晓得,自从升上大学,她再也没立过目标。
不!这么说并不完全正确,应该说,她从未为自己的人生立过任何目标,她的目标是叔秧替她建立,而她,乖乖遵照他的意愿往前行。
叔秧在当兵,假期间他很少回家,全家人对此很体谅,他们相信,叔秧和钟嘉茵正在热恋当中,而热恋中的男人拨不出时间给家人。
为此,二哥仲渊输了五万块赌金给大哥伯沧。
仲渊自认猜错,他误以为小弟对灵涓有心情,庆幸的是,灵涓对爱情似乎仍然模糊不清,没因他们兄弟问的暧昧受到冲击。
但,错了,灵涓有受到冲击。
爱情在她大学联考的那个暑假被发现,然而在这之前却已存在好久好久,久到成为生命的一部分,当这部分存在时,一切都没问题,但这个部分失去了,她痛不欲生。
她毕竟是个养女,没道理让自己的想望,影响这个家庭的和乐相亲,所以她不表明。
她仍然常笑,虽笑容已失去真心情:她依旧对所有人都好,但眸子里多了几分空茫;她郁郁寡欢,在无人看见的夜里……
这天,爸妈出门应酬,大哥二哥值班工作,七点一过,管家佣人全数下班,空荡荡的家中只剩下灵涓一人。
一个人?无所谓,她还算大胆,不过伤脑筋的疼痛来袭,就很惨了。
她痛得在床上打滚,头痛、腹痛,痛到最后连脊椎也跟著痛,痛到冷意—阵阵往上窜,她缩著身子,恨自己是夏娃的后代。
要是小哥在就好了,他会替她热敖肚子,会煮一堆恶心中药逼她喝下,不管是哪种方法,都能让她的疼痛获得纾解。
缩在棉被中间,她不敢多动,深怕哪个不合宜翻动,疼痛扶老携幼藉机上身,逼她跳楼。
她像冬眠的北极熊,闭著眼睛,放缓呼吸,一次次对自己催眠。“你不痛,你不痛,你一点都不痛……不痛……不痛……”
有没有用?当然,这叫意志力抑制法。当她的不痛说到第两千六百七十三声,慢慢进入睡眠状态同时,喧闹的门铃声猛地响起。
谁啊?这时间除了她,恐怕没人能为门外客服务,问题是,噢,一动就痛……
不要,她不要下床,今天萧家洒楼下开张,捣起眼睛,闷住耳朵,她想装死。
救命,接在门钤之后,电话铃声跟著响起,勉强伸出一只手,勉强接起电话,勉强把电话放到耳朵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