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决定下楼,下楼做什么?不晓得,楼下一样没人陪她聊天,可她就是想下楼,不想坐在房间内。
初练习,她使用辅助工具的能力不熟练,挪了五分钟,好不容易把自己挪出房外。
“你在做什么?”
咦?她抬头,看一眼楼梯问,没人啊!肯定是她幻听,听见小哥吼人的声音。
灵涓笑笑,把小哥的声音当成耳边风。“我才不怕你,你又不在家。哈!哈!哈!”她笑得很夸张,难得嘛!难得她敢对小哥的叫声猖狂。
“不怕?很好。”
很好……这次的幻听有点真实……不过,灵涓选择继续对抗幻听。
“当然不怕,你以为所有人都怕短吻鳄,哈,搞清楚,我也不是好惹的人物,不乖点的话,我就把你的皮剥下来做皮鞋皮包,把你的肉拿来清炖鳄鱼汤。”
翘鼻子、歪嘴,她沉浸在对小哥的叫嚣中,爽到不行。
“真的吗?要不要亲手试试?”
思……这次的声音很近,近到好像在……她微微弯身、微微转头到背后,微微地调高自己的视线,哦哦,现在不单是幻听,连幻觉也出现,他的脸……正在她的头顶上方。
“小……小哥……”
“我是小哥?不是短吻鳄?”
他吼叫,她不自觉地松开拐杖,不自觉地往外倾倒。
“啊……”她的嘴巴很大,大到能吞下一整包阿婆铁蛋。
大手捞起,原本站在身后的叔秧,将她快速摔落的身子,捞回自己身前,横眉竖目的凶恶表情出现,吓得她的上齿下齿合跳街舞。
“那个短吻鳄是、是昵称啊,表示我们的感情很好。”她硬幺,想把敌意解说成善意。
“谁跟你感情好?站好!”他大喊。
灵涓努力站好,问题是拐杖不在手上,只好、只好拉住他的衣服当拐杖。
“腿都不能动了,还想去哪里?”他眯起漂亮的眼。
“小哥,你怎么回来?每年舞会都要弄到很晚。”
他没回答,板起脸,把她拦腰抱起。
“小哥……”
“安静。”他喊,她乖乖闭嘴。
叔秧为什么回家,又是那些过度主动的女生,把他逼离会场?
前几年,他说女人很烦,就抓起她到附近的咖啡厅,替她复习功课,惨吧!全世界只有她在平安夜为考试努力。
偷偷看他的眉,悄悄望他的眼,好奇怪,看他千百次,从不觉得他特殊,顶多是比一般男生来得漂亮,比一般男生干净聪明。
可最近,不晓得是身体中哪里的酵素产生效用,总让她在不经意间,一阵心脏跳动,跳出说不出口的悸动。
她不正常!也许是联考接近,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处于不稳定期。
灵涓再偷看叔秧几眼:心又是咚咚乱跳一通。
垂眉,她忖度著,该不该告诉小哥这种怪异现象,反正他连她月经正不正常,都要管了,这种不正常说出来没关系吧?
可想起大哥老挂在嘴边的话,灵涓迟疑。大哥说他很可能是Gay,倘使他真的只爱男人,那么,她怎能和他讨论自己的不对劲。
“小哥,你想不想去看断臂山?”她影射问。
叔秧没回答,专心搬运她。
“小哥,妈妈上次去义大利,在西班牙广场看到很多面彩虹旗,你喜不喜欢,下次妈妈要去,叫她买几面回来挂好不好?”这个暗示更明显了。 (欧洲人会在自家门口或墙上挂彩虹旗,表示支持同性恋或自己本身是同性恋。)
下—秒,他把她抛进沙发里。
“你是猪吗?吃得那么胖。”
顾左右而言他,哦,嫌疑好重。
“我又不胖。咦?那是什么?蛋糕吗?”惊呼一声,她扑向前,捧起纸盒。
“蛋糕店卖不完,送人吃的。”她是只馋猫,尤其碰到蛋糕。
“哪有那么好的蛋糕店?”灵涓打开盒子,半点不知客气是何物。
“功课写完了吗?”他喜欢看她的馋相,喜欢她一看到蛋糕,两眼中发出来的光芒。
“写完了。”挑起一颗樱桃,放人口中。赞!棒!了不起!小哥总能买到世界上口味最好的蛋糕。
“月考准备得怎么样?”
“没问题。”四年内,他培养出她对学业的自信心,资劣生被他调教成资优生。
“有本事……”
“有本事你就给我掉到第二名,我一定把你从楼上丢下去。”灵涓接口他的话。
恐吓听多了,人会变得油条,有一句台湾俗语说得好,“有杂念婆婆,媳妇就蛮皮”,多年训练,她的皮越来越厚,厚得子弹打不穿。
把奶油一层层刮下来,含进口里,哦……人间美味……
她吃蛋糕很没家软,总是把好吃的装饰水果吃光光,再把外层奶油吞掉,里面的布丁、水果馅吃光,最后留下黄黄的蛋糕肉给大家分享。
“小哥,放心啦,我没本事掉到第二名。”
抢过她手上的刀子,他替自己切一片干疮百孔的蛋糕。
“知道就好。”
“小哥,我们班的女生都很喜欢你,大家都说要考上台大医学院,当你的学妹。”
“有空管人家,何不花时间管管自己?”
“我……”依目前情况,她考上的机率蛮大,只是……只是,她不想当医生、不想当二哥的童养媳,“小哥,当医生有什么好?”
“当医生有什么不好?”他反问。
“天天面对生离死别,很辛苦。”
“做人本来就辛苦,不想辛苦的话,很简单,去台北桥下当游民。”
“你怎么知道当游民轻松?你又不是他们,说不定他们也有不为人知的痛苦。”
“你那么爱争辩,去当律师好了。”叔秧把手中蛋糕解决掉。
“可以吗?小哥,我可以当律师?”喜出望外,双眼蹦出光芒,她紧盯叔秧。
“不可以!”别过头,他不理她。
噢,丧气,原来还是不可以,当然不可以,他多害怕回收这件事情……
担心什么呢,大不了她一辈子不嫁,瘪瘪嘴,难受,卡在胸口的苦涩,逐渐扩大中。“小哥。”
他没应她。
“再问最后一个问题,行不?”灵涓拉拉他的衣角。
他还是没理她。
灵涓放下蛋糕,拐到他面前。“小哥,你真的比较喜欢男生吗?”
他的回答是飘她一眼,很冷,冷得会结冰珠的温度。“你听大哥说的?”
“嗯,大哥说你不喜欢女生。”
“他说我是德州电锯杀人魔,你信不信?”
“不信,你又没去过德州,如果他说你是台湾电锯杀人魔的话……”
“你就信了?”
“大概会相信。”她点头。
“楚灵涓!”他暴吼一声。
她笑出满面笑颜,拐著她的伤肢,跑离危险范围。
她的笑,很甜,浅浅的两个小梨窝衔在嘴边,弯弯眉,大大的眼睛弯成半圆,清脆响亮的笑声散播在偌大的客厅中间。
她是怪物,被他凶了四年,没被凶成小媳妇性情,反而凶出满满—张笑脸。
不自觉地,笑侵染他嘴边,不自主地,眉毛弯出弧线,鳄鱼不张扬利牙,看起来有几分可亲。
灵涓走回他身边,轻轻地,自他身后环住他的腰,轻轻地,叹气。
“小哥,倘若哪天你想谈恋爱了,一定要找个很棒的小嫂才行。”
既然他不想爱她,那么就祝他幸福,祝他找到真心喜欢的女性,虽说这种祝福苦人心。
“什么叫做很棒?”
“不会虐待小姑的嫂嫂。”
“你不要虐待别人就好了。”
自身后传来的温暖圈住他的腰身、他的心情,叔秧低头,手心覆上她的手背,这个灵涓……他该怎么为她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