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烈!”她说:“我对他承认以前骄傲得没有道理,我一直在为难自己,我愿放弃骄傲,从头开始!”
“这算认输?”芝儿嘲弄地。“或是剖白?”
“随便怎么讲都是一样,我认输,我放弃,我投降,”李颖平静地说;“我觉得释放了自己,在感情上!”
“讲得很美、很动人、很小说化!”芝儿笑。“李颖,我怀疑你把小说里的情节搬到现实生活里来了!”
“然而小说不是人生的缩影?”李颖不置可否。
芝儿咬着唇,思索半晌,突然站起来。
“我走了,跟你聊聊是很开心的事,”她说:“我不再觉得那么闷了!”
“如果你愿意,可以常常来!”李颖真心地。“真的!”
“思烈肯吗?”芝儿笑得特别。“告诉他,以后我不会烦他,不会做傻事,也许有那么一天,我也会认输!”
“芝儿——”李颖意外地。
“不是输给你们,是输给自己!”芝儿飘然而去。
然而——芝儿今天为什么来?有什么目的?只为聊天这么简单?
☆☆☆
少良走进他的私人诊所,一眼就看见芝儿,他心想完了,又被她缠上,想退出去已来不及。
“嗨!少良!”芝儿站起来,神态平和、斯文。
“叶小姐!”少良硬着头皮微笑。“有事?不舒服?”
“都有一点!”芝儿跟着他走进诊疗室。
她今天化了淡妆,穿了斯文的套装,爆炸装的头发也洗直了,很自然地披在肩上,完全没有一丝明星味道,最重要的,她看来理智、冷静和正常。
“坐!”少良招呼她在桌前椅子坐下,又看一眼她的手腕。“伤口好了吗?”
“没有事,只剩下小小疤痕!”她笑。“对我来说,该是一个教训!”
“你说有点不舒服,是吗?”少良不想和她谈私事。
“常常作噩梦,睡不好,”她皱眉。“就算睡着了,也常常感到头痛!”
“哦!睡着了也能感觉头痛?”少良笑。“是作梦吧!没有人睡着了还头痛的!”
“真的,我是睡着了也痛,还痛得很厉害!”她说,并不像说谎。
“有这样的事?好,我替你检查一下,”少良只好点头。“我没遇见过这样的病例,也有一个可能,你用脑过度!”
“我用脑过度?”芝儿笑。“我又不是李颖,有什么事值得我想呢?”
少良不语,替她量脉搏、体温,又让她张嘴看一看舌头,完全是普通检查伤风感冒式的。
“我相信你没有事,”然后他说:“就算不是用脑过度,也是想了太多东西,而且想得太杂!”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芝儿开玩笑。
“大家都这么说,总是有点道理的!”少民说:“我给你开一点极轻微的镇静剂,让你好好休息!”
“安眠药?不,我不吃,我怕上瘾!”她立刻说。
“不是安眠药,你放心!”他很快地写好一张药方。“我这专替人开肠破肚的外科医生,也不会乱开药方的!”
芝儿接过药方却不离开,她犹豫一下,说:
“少良,上次的事我很抱歉,”停一停,又说:“有时候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
“事情过了就别提了,”少良淡然一笑。“你以后要小心些,这种事不能发生第二次!”
“我并不想死,真的!”芝儿笑了,倒是很真诚地。“有时候只是不甘心,越想越想不开!”
“你看来很开朗,”少良劝解着。他想,能帮李颖就帮吧,芝儿始终是个大问题。“而且感情上的事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勉强不得!”
“我明白!”芝儿耸耸肩。“有的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困难,你不觉得吗?”
“只要肯做,有诚心,事情也不会如想像中的困难,相信我!”少民说。
芝儿思索一阵,摇摇头。
“你介意我问你李颖的事吗?少良,”她说:“我觉得你没有理由放弃她,不战而退?”
“不是放弃的问题,”少良尴尬的。“也不是作战,我喜欢一切顺其自然,属于我的自然会来到,不属于我的,费尽心思也没用!”
芝儿皱眉——半晌,终于点头,眉头也舒展了。
“你说得对,真得很对!”她说:谢谢你,少良,有一个医生朋友的确是件好事!”
“我是说真话!”少良不想居功,实在是,他怕了芝儿。
“我自知有些事做得莫名其妙,”她笑。“也根本违反我的个性,可是——不做心里难受,我很难解释!”
“我明白,芝儿,”少良是真正明白。“我的意见是——你最好离开台北,你会开心好多!”
“我——考虑!”她举一根手指比划一下。“我真的考虑,希望我能常常像今天这么心平气和!”
“是,你今天看来很好!”少良由衷地。
“只可惜我无论怎么努力做得好,思烈都不重视!”她耸耸肩,很无奈。“很悲哀,我在他心目中一无是处!”
“我只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说。他很明白自己局外人的身份,他决不乱说话。
“是吧!”她轻拍桌子。“少良,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吃一餐饭,表达我的歉意!”
“用不着吧!”站在医生立场我也是该救人的!”他说。他是绝对不想接受。
“如果你没有其他应酬,我希望你答应!”她说得非常好,非常有诚意。“我保证决无意图,是很单纯的感谢!”
“这——”少良很为难。
“本来也想请方同文,怕翠玲不高兴,”芝儿说:“翠玲是李颖的好朋友,而我总得不到女性的友谊!”
“哎——好吧!”少良只好答应。“我六点钟才有空。”
“行!我六点钟再来接你!”她高兴非凡。“你肯接受我的道歉,我心里舒服多了!”
“那么六点钟见!”少良送客了。
“六点钟我一定准时!”她大大方方地走出去。
在第二个病人进来之前,少良想——他答应芝儿去晚餐的决定是对或是错?当然,无论对错,都没有他反悔的余地,芝儿六点钟一定会来,他无法强硬地拒绝一个女孩子的邀请!
虽然他明知芝儿是块烫手的铁。
☆☆☆
连续工作了将近三小时,他送走了最后一个病人,看看表已经六点一刻了,芝儿已在外面等着了吧?
推开门,他看见芝儿安静地坐在那儿。她脸上薄施脂粉,直头发用一个大发夹束在脑后,穿一条牛仔裤,一件纯白粗灯心绒的宽大短外套,非常地潇洒自然。一时之间,他几乎以为等在那儿的是李颖——若是李颖该多好!芝儿怎么作了和李颖相同的打扮?
“等了很久?”少良有些不自然,脸也红了。怎么会想到芝儿是李颖呢?
“不,才来一会儿!”她站起采。她也高而苗条,牛仔裤穿在她身上很帅。
“第一次看见你穿牛仔裤!”他说。
“我在美国时也总穿牛仔裤!”她耸耸肩。“很怪?”
“当然不,很好看!”他由衷地。“像你这么高的女孩子不穿牛仔裤才可惜!”
“但李颖穿得自然、潇洒,我很羡慕!”芝儿说。
“其实你们原本是同学,不应该有那么深的成见!”少良说:“我的感觉是你们水火不相容!”
“没有那么严重吧!”她笑。“不过李颖给我的感觉倒的确像冰!”
“冰也溶了!”他是冲口而出。说了才觉不妥,站在他面前的是芝儿啊!
芝儿却并不令他难堪,装做没有听见地走进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