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为她放弃一切!”他想也不想地就说,而且肯定、坚决得令人心颤。
“包括事业、名誊、金钱?”她再问。眼中的光芒开始慢慢凝聚。
“是的!”他说:“我曾拥有过一切,可是我不曾快乐!”
“她也肯为你牺牲一切?”她不放松。
“感情是互相的,是双方面的!”他含蓄地,不直接回答。“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些?”
“知道多一点才能考虑值不值得成全你们!”她笑起来,笑得非常特别。
成全?思烈以为自己听错了,芝儿说成全?
“芝儿——”他激动起来。
“我只说考虑!”她立刻打断他的话。
“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感激你!” 他望着她。芝儿原也是个美丽、单纯的女孩子,是他伤了她的心,令她变成如今的模样吧!爱情有时候不只不可爱还异常可怕!
“哦——报上有些隐约暗示的消息,是不是指李颖和你?”她突然问。
“你也知道?”他问。
“我有眼睛,能看报的!”她渐渐恢复平日的神态了。“是什么人在作怪呢?”
“不知道!”他摇摇头。
“你们一定以为是我,可是我可以发誓,我叶芝儿不会这么鬼祟,若是我,我会正大光明的开记者招待会!”
“我知道不是你,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是你!”他说。这是真心话。
“哦——”她相当意外。“不是我是谁?”
“我总会知道的!”他狠狠地。“我最痛恨暗箭伤人、见不得光的人!”
“要不要我帮你查一查?”她问。
“不必!”他冷哼一声。
“那——”她站起来,看他一眼。“我走了!”
拉开门,她大步走出去,她早已独来独往惯了,即使在美国时,思烈也对她漠不关心。
“等着——我送你!”在大门关上之前,他抓着车匙追来。“太晚了!”
她鼻子一酸,眼圈儿也红了,她却立刻戴了太阳眼镜,她不要任何人知道她的感受。
“明星和太阳镜是分不开了!” 她朗声说。
芝儿——唉!
第六章
农历年一过,天气就变得很暖和了,尤其阳明山上,似乎真的已嗅到春天的气息。
怕冷的李颖离开了她的棉被、她的床、她的厚重衣服、她的火炉,像个冬眠的虫儿,当春天来到,她又活跃起亲。
她又恢复了每天清晨梯田散步,吸收一点清新的空气和朝阳中的灵气,她那略显苍白、小巧精致的脸儿也染上了嫣红,所有的一切都像春草般的欣欣向荣。
春天将临,暑假是不是快到了呢?暑假!那会是她生命中最大的一个转折点。
也许因为有了希望,她不再把那些是非、谣言放在心上,随便让人家去说吧!既然不能禁止别人不说,沉默不语该是最好的办法。不是吗?报上影射的写了几次,看她没有任何反应,似乎也就无趣地停了手。
我们有些古老的谚语的确有道理,像这句——谣言止于智者。她不是智者,可是她够冷静,能沉默!她的生活过得平稳而快乐,她对所有的一切要求不高,只要思烈伴在身边就满足了,真的,因为他,她已再没有任何争强好胜的名利之心,甚至于她在打算《陌上归人》将是她最后一本书。离开台湾之后,她就一心一意的做思烈的好伴侣、好妻子,她不要有任何事来分心,她也绝不愿为其他人、其他事去花时间。
她又继续写《陌上归人》,写得不快,却能写下去。这本书真是随着她的心情在进展着,她自己也能在写出来的又字中看到希望、看到美满、看到幸福。她现在是朝这条美好的路写下去,她希望现实也一如小说,他们会有一个美满的结局,会吗?
芝儿说大团圆结局太俗气。俗气也罢,只要能和思烈在一起,即使目不识丁,即使去做一个无知农妇也无妨,她不在意俗气,她渴望圆满。
写完一段稿,心情出奇地好,她决定自己到报馆去一趟。好久没见主编了,去问问他对这个长篇的看法也好,也顺便拿一些读者信。
说去就去,她穿一件窄裤脚牛仔裤,一件白色印深蓝字的长袖厚T恤,随便拢一拢头发就出门。
“回不回来晚餐?”母亲追到大门口。
“我会打电话回来!”她嫣然一笑。
正好一班公路局班车经过,她跳上车,今天真是一切顺利。
她在计划着,送完稿之后径自去思烈那儿,先不给他电话,让他有意外的惊喜。反正时间还早,思烈就算要上阳明山,打电话去她家也会知道她不在。
思烈实在是很有分寸的男人,他永远不会做过火的事,他宁愿在外面吃晚餐或自己煎一块牛排,也不肯轻易做她家餐桌上的不速客,除非得到邀请。不像有些人,见过几次面就自来熟得像一家人,真叫人受不了!
☆☆☆
李颖到报馆里转一圈,找不到副刊主编,只好在收发室交了稿,匆匆离开。嗯——她站在马路上看表,还不到四点,这个时候去思烈那儿会不会打扰他?她知道他要看许多从国外订回来的学术性书籍,还要预备第二天的课——去吧!如果他没有空,最多她坐在一边不出声,她心中有股奇异的渴望,她要立刻见到他!
坐计程车到他家,看见他的“保时捷”停在那儿,他在家,她忍不住开心地笑起来。大厦管理员对她点头微笑,她来过几次,他似乎也知道她是女作家李颖,所以对她特别客气,特别友善。
走出电梯,望见思烈家的大门居然开着,他在做什么?知道她要来,开了门欢迎?
刚想迈进去,听见里面传出一连串女人的笑声——很熟悉、很愉快的女人笑声。她呆怔一下,看见芝儿手上捧着一大堆报纸、杂志、空盒、空罐,从思烈睡房出来,芝儿穿着牛仔裤,上身一件大几码男人衬衫——思烈的吗?头上包着一条丝巾,那模样像一个正在打扫屋子的家庭主妇。
“我如果下定决心,一定会是最好、最称职、最出色的主妇,信不信?”芝儿笑着说。
没有人回答,却见思烈也捧着一大堆的废物、旧衣服什么的从卧室出来。原来——他和芝儿在大扫除,原来是有人在陪他,在帮他。
李颖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场面、这样的情形,思烈、芝儿不是像水火不相容吗?怎么——怎么——
然后,芝儿和思烈都看见了李颖,两个人都变了脸,芝儿是意外兼有些幸灭乐祸,思烈也意外,神情却是复杂又不安。
“李颖,怎么不进来啊!”芝几把手上的东西扔进一个大竹篓,又用手背抹一抹额头的汗,今天她脸上也只有淡淡的、含蓄的化妆。“我们正在大扫除,我不帮忙啊,思烈就弄得一塌糊涂,几个月前的报纸都在!”
她非常强调“我们”两个字,是个骄傲的主妇口吻。
“李颖——”思烈目不转睛地凝视她。“进来,我预备迟些去你家!”
他很尴尬,这种情形下又能解释什么呢?他真怕李颖误会,他真怕——李颖神色自然,淡淡地笑一笑,慢慢地走进来。
“我是送稿,顺便来看看!”李颖说。从她平静的声音里,根本听不出喜怒哀乐。
思烈也扔开杂物,不理会手上的灰尘,也不管衣服上的肮脏,他大步过来,紧握住李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