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厚厚的乌云遮住了天空,台风所带来的第一道雨水从天顶射下,好似代替菲尼克斯流不出来的泪水。
第六章
风好吵,雨也好吵。
眉间眼角好舒服,有温暖的大手在轻轻地揉着,按压着,仿佛想驱散她心烦的指劲,强中带柔。
好温柔的指触。单双幽幽地睁开眼。
她躺在某人的腿上,正好对上那一张柔得腻人的笑脸。
「醒啦?药效真是强,妳睡不超过两个小时呢!」
室内阴暗不明,若不是他的笑是那么熟悉,悦耳的声音又点出了时间,单双会以为自己走了一趟轮回。
天和地都毁灭再重生那么长的时间。
「这是哪?」单双还有一点使不上力,虚弱地问。
菲尼克斯温柔的笑意不减,不似先前那般决绝慑人。
「旅馆,妳以为我们还能逃去哪?」他笑着道,不复冷酷。
单双并不明白他为什么态度一百八十度大逆转,刚才还想丢下自己,现在却又拥着自己不放。
但没有道理的,她并不害怕,反而有一丝难以形容的……安心。
可是这份令人眷恋的安心感并没有持续太久,在她脑细胞能够运作之后——
「开姊她……」
她想爬起的身体,又被轻轻按倒。
「没人追来,他们也没料到我们会又回到原先的旅馆吧。」菲尼克斯一边压制她,一边说明。
看单双瞪大了眼,他又笑了。
满足这种东西,是不奢求、不贪婪后,才会出现的恩典,他只想拥抱这一刻、这一秒,和她一起活在当下,因为他不知何时会失去她。
「吃早餐?我刚才趁妳睡着,去买了妳的沙拉回来,」他看着女人惊讶的眼神闪动问号,「有机全素,我知道。」
单双放弃抵抗般地点了点头,而菲尼克斯打开了沙拉盒,不拘小节的放在她的肚子上。右手持叉喂全身无力的女人,而空着的左手拿起一个也装满有机生菜的口袋饼吃。
除了风声、雨声,近乎无声的用餐环境。
看着她每吞下一口,他也才能跟着咬一口,同节奏也影响着心,一瞬间涌现了错觉,如果她呼吸停止,或许他也会跟着不想呼吸吧……
「这东西好难吃,草的味道好重。」为了转移自己的胡思乱想,菲尼克斯对口中各种不知名的芽类做出味觉评价。
那眼神里还留有一丁点警戒的女人,突兀地笑了起来,如同冰山消融一般地笑了。
「这种东西本来就难吃到爆,你以为我爱吃啊?!」
明明说很难吃,还指名只吃这个,并且拚命的吃个不停,菲尼克斯又咬了一口说酸不是酸、说苦又不是苦,简单说就是草味的沙拉口袋饼。
「那妳为什么要吃?」菲尼克斯用手指沾了她唇边的沙拉酱舔掉后,在乎的问道。
他想了解她,如果时间不多了,他要放纵自己,他不再隐瞒,压抑自己的心意。
望着那瞬间有些湿润的眼,单双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男人的笑容里掺杂了刺目的苦涩,但她移不开眼。
「因为我的身体禁不起大鱼大肉,高脂肪、高胆固醇的食物。」他已知情,保密显得小家子气,单双老实地道。
的确,这么一想,她吃沙拉的气势是满咬牙切齿的,他有一点想笑的将一块大一点的苹果切半再喂进她嘴里。
「这么哀怨啊?如果什么都能吃,妳想吃什么?」
完全没预料到的问题,让单双有一瞬间失神,但她旋即认真的想了起来。
「我再也不要吃沙拉了,我要喝奶油系的浓汤,先吃十六盎司的纽约牛排,配菜是切块的炸马钤薯,沾酱要用最浓的塔塔酱,东京帝国饭店的蟹肉奶油可乐饼,还有中东的香料烤全鸡,土耳其的……」
「等等,这是妳第一顿想吃的东西吗?」不是肥的就是油的,他眉梢眼角全是笑地打断了她的妄想,柔得像是要化开一般。
单双的迷惘更深了许多,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自心底涌现,又迅速掘进更底处。
「不是你问我想吃什么吗?我每天都边幻想吃这些东西边吞沙拉和多谷物面包啊!」没必要隐藏身体状况之后,她可以畅所欲言;但男人那奇异的表情总像带点疑惑。
他讨厌被骗,而她不喜欢被质疑。
看这头老虎上一秒还挺舒服的,下一秒就翻脸,但菲尼克斯丝毫不以为忤。
事实上,他已满足得想要掉泪。
「好好好,息怒,我只是怕妳吃到吐而已。」
单双嘟着嘴,血色回到她的脸上,又是一派高傲。
「吐也甘愿。」
想着以后要刑求可以逼嫌犯吃这个,菲尼克斯解决最后一口草,拿来纸巾,分别替自己和女人擦拭。
「申敏云提到妳心中的箱子是怎么一回事?」
还在思考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就接到他正拳直击一般的问题,先前的坦诚模式尚未关闭,再加上他问了一个对的问题,让她有一种回答也无妨的感觉。
以前静默老是问错问题,才惹得她不爽,更想整她。
「你知道我很无情吧?」懒得修饰,一点也不想起身的单双,继续躺在男人的大腿上,以最舒服的姿势回问。
那不是动怒,再平常不过,是要引导到后文的语气,让菲尼克斯笑着点了下头。
「知道啊,万魔之王的顽皮笑容下是强烈的冷酷。」他凝视她是有所收获的。
单双又是娇媚一笑。
「有一句话叫无欲则刚,听过没有?」
菲尼克斯点头,轻抚,让她感觉好舒服,就像方才在醒睡交界时,将她唤醒的美好感受,和过去完全不同。
「在被绑匪折磨的时候,我一直不愿认输,我要活下去,绝对不哭,绝对不求饶,我要用活着这个事实嘲笑他们无法得逞,没有办法毁掉我的无能,所以我想象了一个箱子,将害怕、想念等等的情绪收进去,然后我就站在上面,高高在上地睥睨着没用的绑匪们,他愈想我哭,我就愈是不肯流泪。」
单双舒服地扭了扭身体。
「活着就是我的报复,我一直那么想着,偏偏就是这个强烈的求生意志害死了小敏云的父母,后来我要自己坚强起来.不可以有半分的软弱……如同受难时候的坚强,或许因为这样,每个增生的感觉都自动跑进去那个想象的箱子里,在敏云之后,我对遇上的任何人都没有感觉,不像我对开姊和西格尔有手足之情,对干歌、喻元浩他们有友情。敏云有一回知道了,就开玩笑的说要帮我打开箱子,她气呼呼地把手按在我的胸口,一直说她一定能打开,好可爱也好天真。」
明明是很糟糕的过去,但听着她依然故我、不当一回事的说法,菲尼克斯也只能报以一个非常普通的明白表情。
心痛的感觉好像也被他收进了心中,不知不觉出现的一口箱子里。
「噢,听起来很惨。」
「或许满惨的吧,」单双的笑容灿烂,「所以不要爱上我,绝对不要爱上我,我不懂爱情的。」
不懂是一回事,能不能分辨又是一回事,她不笨,在她身边又有几位深情的样本,她在他们脸上早看过这个表情,那种想要将一个人揉进自己的身体,坚毅果决,却又痴迷的笑脸。
菲尼克斯一愣,随即仍又笑得温柔。
「看得出来吗?」
单双点头.「非常明显。」
菲尼克斯轻松地啧了声,耸了耸肩膀。
「反正对妳来说是无所谓的,所以妳不用在乎,就如同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地利用我就好,不用负责,我也不想将我恍然大悟的感情压在妳的身上,逼妳非得背负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