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浧睿穿过菜圃,不在乎晶亮的皮鞋遭黄泥弄脏,他脚步健稳,笔直地朝梁家走去。
眼见还剩一百多公尺的距离,他就能顺利踏上梁家门坎了,这时,不晓得从哪跑来一群鸡,一窝蜂地朝他冲来,气势万千,宛若大军袭来。
简涅睿被吓得不由得倒退三步,活了三十二个年头,第一次看到这几近疯狂失控,而且还是活跳跳的鸡群。
很快地,简浧睿被鸡群团团包围,耳边响起咕咕叫声,此刻的嘈杂就像是天边不断响起的雷声,吵得他拧起眉来,镜面下的黑眸隐隐透出凶光。
他决定了,拿到这块土地后,如果地主未在合约时间内,将所有物给带走,他第二件事就是铲平那座鸡舍,将这群愚蠢至极点的鸡杀得片甲不留。
这群鸡围绕在他的脚边,有的啄啄他的裤管、鞋面,有的在他身边一摇一摆的转圈子,用挑衅的目光打量着他。
简涅睿额间爆起十字青筋,才想抬脚踹飞那群鸡时,突然传来一声沙哑的斥喝声,鸡群霎时四处逃散,有的吓得拍着翅膀,有的根本胆小得溜进鸡舍。
「歹势!歹势!吓到先生了吧?」拄着拐杖,老人佝偻着身躯,行走有些缓慢不便。
简浧睿迎上前去,摘下墨镜。「您好!请问是梁业先,梁老先生吗?」
「啊?你说什么?大声一点,我听不清楚。」梁业先已高龄八十,听力退化,嘴巴皱得像酸梅干,老态龙钟。
简浧睿知道梁业先是个老头,但完全没想过对方会这么老,老到简直像是一脚已踏进棺材,随时会蒙主召唤。
简浧睿掏出名片。「您好!梁老先生,我代表简氏集团,想跟您谈谈……」
话还没说完,梁业先见简浧睿掏出名片,虽然两眼严重老花,却马上联想到又有人想动自己祖产的歪主意,一棒打得简浧睿连躲都来不及。
「该死。」简浧睿及时举起臂膀挡下那看似无力,实则力道不轻的一棍。
「跟你们讲几遍,这块地我到死也不会卖!绝对不卖!」梁业先激动地挥着拐杖,气得横眉竖目。
明明他老得如树上随时就会凋零飘落的枯叶,可吼起人来的魄力倒也不输人。果真如传言中的缠人,难怪开发部业务员人人没辙,就连他们经理也宣告阵亡。
简浧睿任由梁业先大吼大叫,沉默不语,偶尔对方气得乱舞拐杖,他也由着他挥往自己身上,全随对方高兴。
他定定的望着梁业先,想从那双蜡黄的眼眸中,探索某些有成效的讯息。在这世上,没有谁能毫无弱点,也没有人无欲无求,只要心中有所渴望,那么必定有机可乘。
五分钟过后,梁业先气喘吁吁地停下动作,杵着拐杖猛喘息。
「梁老先生,让我先扶您进去,今天太阳很大。」简浧睿刻意扬高声调,字字说得铿锵有力。
梁业先一把甩开简浧睿的手,哪晓得这小伙子脾气够倔,硬是拖着他进屋,让他毫无反抗的余地。
「您自己一个人住吗?」进屋后,简浧睿简单环视室内一圈,里头的摆设乏善可陈。
「关你什么事!少在那儿装,你们这些有钱人自以为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管得着别人死活?」梁业先坐在藤椅上,气得浑身颤抖。
简浧睿坐在离他最近的藤椅上,藤制的椅面还有几个破洞,看来非常不牢靠。
简浧睿无法想象他现在进行交涉的对象,是北部有名的大地主之一。这里除了外观是栋能遮风蔽雨的透天厝外,里头只能用一贫如洗来形容。再见梁业先身上那破旧补丁的衬衫,依他推论少说也有十多年的历史……
「没错,我们是有钱,但不表示我们有钱是凭空得来。」简浧睿不卑不亢地答道,话锋又是一转。「您不也是有钱人?更何况您的土地市值近一亿,是多少人工作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数字。」
「我有钱?」梁业先怒得举起拐杖,狠狠震往地面。「我穷得只剩这块地,哪里还有钱?」
「梁老先生,只要您将土地卖给我们,还怕没有钱过日子吗?」卖了地,哪怕要环游世界一圈都还绰绰有余,只怕他没有那种体力享受。
「你要我卖祖产?」梁业先火得站起身来,指着简浧睿的鼻子破口大骂。「等我死后,你要我拿什么老脸去见梁家的列祖列宗!」
简浧睿了解在老一辈的心里,守成绝对比创业重要,要他们卖地卖田,无异是在他们心口上割下一块肉,比死还痛苦。「我相信梁家祖先不会愿意儿孙为守住一块荒草漫漫的地,将自己活活饿死,连好日子都过不了。」
「我说地不卖就是不卖!你以为我贪那几块臭钱,能图几年快活?」梁业先混浊的两眸隐隐含着泪光。「这是我唯一可以留给我孙女当嫁妆的本,你们到底还要纠缠我这老人多久?」
梁业先不愿再回想,自从五年多前听从儿子们的话,分配完家产后,个个拿了土地房子,换了钱后丢下他这个老子,不闻不言好几年冬,压根不管他的死活。
「您还有孙女?一块住吗?」这间空荡的宅子,所有摆设在在显示出此处的孤寂悲凉。
「关你什么事?我不准你净想些歪主意,来威胁我签字,将土地卖给你们。」为了躲避这群狼子狗肺、吃肉不吐骨头的禽兽,梁业先早早先叫自己相依为命的孙女去外头租房子住,等风头过去再说。
简浧睿扬扬嘴角,只怪底下人办事不力。由这简短的谈话中,他已能断定梁业先唯一的弱点,就是那宝贝孙女。
「相信我,或许过去『简氏』让您有不愉快的经验,但未来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发生。」既然硬碰硬没好处,简浧睿很识时务的拐个弯,而这一弯,他相信绝对能将梁家土地手到擒来!
简浧睿站起身,摆出职业性笑容,眼里没有任何温暖。「今日唐突拜访,请梁老先生见谅,希望下回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谈谈。」
弯下身,他将名片放在桌面上,头也不回的离开梁家。
简浧睿十分相信,这笔交易迟早会落入他口袋,这是做商人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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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梁业先曾经富甲一方,多年前为免去自己死后尸骨未寒,儿孙争执家产,平白教外人看笑话。早早就把家产分算清楚,三兄弟该得该拿的,一个子儿也没少。可是,他终究还是成就了一个笑话。几个儿子拿了财产就不顾老子,将他扔下连个基本照顾都没有,若非还有个父母双亡的孙女令人牵挂,梁业先宁可就这么去见黄泉底下的祖宗,也强过拖着这老迈虚弱的身躯活着。
「梁老先生,外头这么热,您待在这里多久了?」
坐在大榕树下乘凉冥想的梁业先,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思绪,缓缓睁开双眼,却显得精神很不济。
「怎么又是你?」梁业先斥喝一声。这个姓简的浑小子到底有完没完?
「我刚刚和人谈完案子,恰好路过附近,所以绕来这里看看您。」简浧睿微笑说道,但笑意却不及眼里。
绷着脸,梁业先摇着老旧的蒲扇,别过脸去不愿搭理人。
「快要中午了,我想您大概还没吃饭,如果不嫌弃的话,喝点热粥填填胃,很好吃的。」简浧睿拿出一碗热腾腾的粥食,空气中顿时飘散着干贝香甜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