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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页

 

  「站住。」

  这天郝蔓荻又要外出参加舞会,被提早回家的韦皓天叫住,她悻悻然地转身。

  「干么?」他们又回复到之前那种你不管我、我不管你的生活。老实说,彼此都累了,都想从这场漫无止境的冷战中解脱,回复到前些日子的幸福及甜蜜,然而他们还有心结,没这么容易解开。

  「坐下。」过去他们还有个莉塔娜指引他们,如今莉塔娜已经蒙主宠召,他们只有靠自己的力量解开心结,而这是最困难的事,他们两人都没经验。

  「我还要赶去参加洁雯的生日派对──」

  「坐下!」

  没经验也罢,韦皓天甚至还对着郝蔓荻大吼大叫,立时现场气氛更为不好。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郝蔓荻依言坐上沙发,双手抱胸地打量韦皓天,相信他一定是要跟她训话,但她根本不想听。

  韦皓天先是搔搔头,随后也双手抱胸,居高临下打量郝蔓荻,谁也不肯让谁。

  「妳为什么去找宋乔治帮忙?」这就是困扰了他好几天的事情,他甚至气到半夜睡不着,好几次都想踹开中间那扇门找她问清楚,终究还是忍住。

  「你不帮我,我当然只好自己想办法,这还用问吗?」既然都忍住了,干么不忍到底,还来问她?

  「谁说我不帮忙?」他瞇眼。「我只不过说了妳几句,妳就跑掉了,然后去找那该死的宋乔治。」

  「别说乔治的坏话,他可是个好人。」郝蔓荻气愤不已。「我爹地能这么快被放出来,全靠他热心帮忙,我不许你侮辱他。」

  「他当然热心了。」韦皓天冷笑。「好不容易才逮着这个机会,说什么也要大献殷勤。」

  「皓天!」

  「他是有目的的,蔓荻,难道妳看不出来?」他提醒她。「那天我去他家接妳的时候,他正想带妳上楼,意图非常明显。」想乘机占她的便宜。

  「那天我喝醉了,他只是想找个地方让我休息,没你想的那么龌龊。」郝蔓荻为乔治辩护,听得韦皓天非常心寒。

  「妳是说,就算他有企图也不要紧,是这个意思吗?」他是关心她,她却一心向着朋友,好像他这个丈夫不存在似的。

  「我没有这么说。」为什么他老是喜欢曲解她的意思?

  「妳明明就觉得不要紧。」这不是他刻意曲解,而是她一心袒护朋友,这让他非常伤心。

  「我没有──」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吧!我承认我不了解他有什么企图,但我对你的企图倒是了解得一清二楚,不需要别人提醒我!」

  「我对妳有什么企图?」韦皓天不明白为什么又突然扯上他,他们现在讨论的人是宋乔治。

  「你会娶我,完全是为了报复我!」要扭曲大家一起来,谁怕谁?「因为小时候我不懂事,对你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又当众侮辱你,所以你就不择手段的把我娶进门,好折磨我报复!」

  这真是韦皓天听过最胡扯、也是最令他伤心的话。她明明知道,他为什么娶她,她明明知道,他对她的爱慕及思念,从来没有一刻停止。

  她是他的爱、他的愁,他的梦想。可如今她为了支持宋乔治,可以对他做出这么无情、不实的指控,他还有什么话说?

  「原来之前妳说了解我、爱我都是在作戏。」他总算明白他和宋乔治之间的差异,光信任这点就相差一千倍,他怎么和人竞争?

  「当然,不然你真的以为我会喜欢一个黄包车夫?」郝蔓荻直觉地反驳,话说出口以后,才发现自己说错了,和韦皓天陷入相同的错愕。

  他们同一时间愣住,都不敢相信对方(自己)这么说了。「黄包车夫」这个字眼,在他们的生活里面,已经消失多时,如今再提起,听起来特别讽刺。

  「妳说的对,是我自己多心了,我在作梦。」他从沙发上拿起大衣和帽子,就往外走。

  郝蔓荻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恨自己为什么大嘴巴,她分明就不是这个想法,为什么老是说出和内心完全相反的话来?为什么?

  他们一向就有这个问题,自尊心强,谁都不愿开口认输。过于会保护自己的结果是互相伤害,彼此都很无奈。

  走出家门的韦皓天,陷入比郝蔓荻更深的茫然,不晓得今生所为何来,自己又是什么?

  他像个游魂一样,在街头晃来晃去。

  上海无论白天或晚上都很繁华,但此刻他却觉得没有容身之地,事实上他已经在这个地方住了三十几年。

  他无意识地举起手,扒扒头发,才发现头发已经过长,该理一理了。难怪蔓荻会一直强调他是黄包车夫,因为上流社会的公子哥儿,没有人头发留得像他这么长的,除非是他那一票好兄弟,否则大家都是规规矩矩用发油梳上去,发尾留到颈后,没人会留到肩膀。

  「老板,我们是不是该回银行了?其他的大老板们正在银行的公事房候着呢!」司机一直默默跟在韦皓天后面,没敢烦他,可这时候实在没有办法,只得跟上前问韦皓天。

  「不,我们去理发。」韦皓天决定临时改变行程,反正那些所谓的「大老板」们,都是他的好兄弟,他们不会介意的。

  「理发?!」司机张大眼睛,不明白这个时候韦皓天怎么还能这么镇定,华董的宝座都快被人给抢去,他居然还要去理发。

  「对,理发。」理掉这三千烦恼丝。「你去把车子开过来,我在这里等你。」华董的位子固然重要,但理发这件事更重要,他不要他的外表看起来像黄包车夫。

  「好的,我马上去把车子开过来,您稍等一下。」司机难得看见韦皓天这种表情,也不敢再多嘴,立刻就要去开车。

  「动作快一点,我要去理发。」他摸摸发尾,真的太长了。

  「是,老板。」司机用跑的跑去几条街外,将停放的车子开过来,再下车为韦皓天打开车门,请他上车。

  等一切该走的程序都走完,司机已经是气喘如牛,难以开口说话,但他还是很尽责地转头问韦皓天。

  「要去华安理发厅吗?」华安理发厅是上海市最有名、也最贵的理发厅,剃一次头要六角大洋。

  「不,我们到南市去。」韦皓天回道,司机惊讶地看了韦皓天一眼,接着发动引擎,开往南市。

  南市是上海最老的城区,位于华界。既然是老城区,必定商业鼎盛,处处充满传统沪上风情。当然,这样的老城区必定也会有贫民窟,住着些贫困的穷人,韦皓天就是要去那里。

  「老板,您好久没来了。」自从他娶郝蔓荻为妻以后,就不曾来过南市,遑论最低下的贫民区。

  「是啊,好久没来了,不知道老师傅还在不在?」他看看车外的风景,街上到处跑满了黄包车。

  「应该在吧!」司机说。「前阵子我朋友才刚来让杨师傅剃过头,他老的技术还是一样好呢!」

  像他们这种领固定工资的小老百姓,能省则省,剃个头也要到处比价,看哪边的技术好,哪边收费便宜才敢去剃。不过近年来工资普遍提高,会这么斤斤计较的人越来越少,都涌向设备齐全的理发厅去理头了,很少人会找路边摆摊的老师傅清理门面。

  韦皓天没答话,他知道在人们的眼里,他是个奇怪的大亨。坐拥难以估计的财富,却喜欢跑到贫民窟的剃头摊剃头,传出去真要成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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