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太阳底下发呆,她发觉台北那么大,竟找不到一处现在可供她容身处。
计程车经过身边,地跳上去,随口说:“西门叮。”
西门町?她不喜欢独坐咖啡室,那种被无聊男人眼光光瞪着的滋味不好受。肯定的,她不可能吃得下东西,那么——啊!她看到一幅好大的电影广告,好!就看电影,连着几场之后今天就过去了。
_她选了一部西片,坐在楼上前排(坐后排怕人少时飞仔太保骚扰。好在人不少,她看得还算安心。
电影不停的在放映,她脑中浮现的只是思宇和费婷的影子。电影放映什么她看不见,她在艺员训练班时费婷已大红,她当然认得费婷的影子。但是费婷已找到了金龟婿,脱离了电影圈,她再找思宇做什么?
难道——费婷已不想做皇后了?难道她后悔了?
心妍心中满不是滋味,她算什么呢?没有费婷,思宇就陪着她,费婷一出现,她就被忘得一干二净了,她算什么呢?她岂肯去做别人的代替品?
冷冷的哼一声,她的骄傲不容受损,十个何思宇再采,她决不再看他一眼。
她发誓要这样;
看完西片,换了一家戏院再看。其实地能看什么呢?她只是要谋杀无处可去的时间。
走出戏院,天已黑了。
她随便找了一家小餐厅吃面。虽然她不是红星,但刚演完的一部电视片集是主角,餐厅里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她身上,看得她食不知昧,难以下咽。
终于是匆忙夺门而出,站在街上可以松一口气。
但是——她不能一直站在街上,台北的治安现在已不如几年前好,她得找一处安全点的地方——
“嗨——你不是庄心妍?”有人在招呼她。很亲切的。
老夫!不会是热情过分的影迷吧?
她转头看一眼,似曾相识的一张脸,但——她记不起这个人在哪儿见过,他叫什么名字。
“你是——”她犹豫着。看他清秀斯文,一派读书人的模样,大概不是坏人吧?
何况——她正想有人能帮她忙。
“我是林希文,你记得吗?林芳文的哥哥,你中学同学林芳文。”男孩子热诚的自我介绍。
“啊——你,”记忆的齿轮转动了”你不是一直住美国吗?芳文好吗?”
“是,我拿了硕士学位后一直都是在美国做事,这次回来已有一年了;在政大当客座教授。”希文说:“芳文在东海念二年级了,她也很好。”
“你们都很好。”她慢慢垂下头。
芳文是她班上功课最好的女孩子,考上东海外文系不足为奇。而她——既不爱念书也没有兴趣,没念大学竟做艺员。人的命运是奇妙的。
“你不好吗?”希文目不转睛的望着她,自觉有一份惊艳的模样。“前一阵子我刚回台湾,看到一部由你主演的电视剧,大明星了呢!”
“哪里是呢?”她脸红。
“你去哪里?或者——我可否送你一程?”他对她表示明显的好感。
“我回家,刚看完两场电影。”她说。
“一个人看电影?不闷吗?”他意外的。明星、艺员该有很多人包围才是。
“我喜欢一个人。”她笑一笑,颇有孤傲感。
“时间还早,能不能我们一起喝杯咖啡?”他小心翼翼的。
“好。”她答得爽快!这次是天赐救星。她根本不想这么早回家,她不要看见思宇。
希文乐得直搓手,带她去一间酒店的餐厅,隆而重之的服侍地坐下。
“你和几年前我回来那次见到已大不相同了,”他盯着她望:“难怪芳文说你愈采愈漂亮。”
“那次你回采我好像才念高一,还是小丫头。”她淡淡的笑。
眼前这对她表示好感的男人肯定有好条件,模样斯文稳重,气质不凡,能回台北当客座教授当然学问好,而目还是好朋友的哥哥。可是,掀不起她心中一丝涟漪,真是心如死水。
“刚才我忍了半天才敢打招呼,”希文微笑,“真是女大十八变。据说一一你在拍一部电影?”
“刚拍完,”她叫了咖啡。他好像很注意她的事呢!“今天休假,明后天又要拍电视剧了。”
“真忙。”他摇头:“你很久没见芳文了吧?
“毕了业后没见过,”她始终淡淡的:”她还是学生,我已进入社会,还在娱乐界。”
“这又有什么分别呢?你们还是要好的朋友啊!他说。
“不过她在台中。”她想一想:“如果她来台北,这是我的电话,让她找我。”
希文如获至宝的把电话号码着一遍,然后放进衣袋。
“怎么会想到当明星的?”他问,很感兴趣的。
“考不上大学,”她耸耸肩:“中学毕业生能做什么?我家又不富有,那时正好训练班招生,他们又录取了我,就这么糊里糊涂当了艺员。”
“艺员,艺员与明星有分别吗?”他天真的问。
“艺员演电视,明星拍电影。”她微笑。
“那你又是明星又是艺员咯。”他说。
“你是念什么系的?”她在苦思话题,她要拖延时间。他一定会送她回家的,她要让思宇看看。
“新闻。”他颇为自傲:”我在华盛顿做了两年记者,采访政治新闻。”
“那很了不起。”她由衷的。
她不会喜欢这个人,但她尊敬有学问的人。
“也没什么,做熟了就一切习惯。”他笑道:“听说台北现在治安不好,你怎么敢一个人站在马踏上?”
“很少这样。”她说。
他不问她男朋友的事,这是他的聪明,反正都要试一试了;有或没有都不要紧。
“我当教授其实是很空闲的。”他说:“除了为一份报纸顺便做点新闻外,所有时间都有空。”
“是吗?”她不置可否。
“如果你也有空,我可否约你出去吃餐饭,或看场电影?”他谨慎的问。
“可以,如果我有空的话。”她答,也为自己留了余地。
“谢谢。真的谢谢。”他喜不自胜。
心妍不是那种人人都可以欣赏并接受的女孩,她的美,她的个性,她的气质是有点眼光的人才能欣赏。譬如在情场打滚多年,见美女无数的思宇。譬如书念得好。又见过世面的希文。
“美国的生活是否传说中那么极端?有的人说极好,有的人却说枯燥寂寞。”她说。
“别人怎样我不清楚,整体来说,该是寂寞的。”他考虑着说:“但我不,我觉得我这种记者生活是多彩多姿,见的人和事每天不同,紧张,又富有挑战性。”
“其实我比较喜欢外国生活,”她慢慢说:“我喜欢安静,喜欢独立。”
“但是你处身在热闹的圈子里。”他诧异地。
“每个人的生活中都有些无可奈何。我没念好书,找不到更好的职业,而且,我已经一脚踏进这圈子。。
“一脚踏进这圈子?怎么讲?再不能退出吗?”他不明白。
“我很难解释。”她摇摇头:“演戏真会上瘾的,而且娱乐圈的五光十色,自有另一番迷人处,在里面翻滚过的人,是很难再脱身了。”
“我不觉得。只要下决心,什么事都能做到。”他说,十分肯定的。
“有些人就是下不了决心,”她笑:“像我。”
“为什么?”他问。
“我自知并不适合,但既进来了,没什么名堂怎甘心退?这儿可以赚多些钱,可以成名,有人不追求名利吗?”她慢慢说:“夜里睡不着思想时,又觉得这样做并不值得。我是摆不脱及离不开,这是我的矛盾及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