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他回身甩袖,猛然关上门扉。
砰砰重击声,在院落里再次响起。只是这一回,击打的声音比先前更猛、更烈、更急。
关靖回身,看着湘妃榻上的幽兰。他伸出手,抹去她眼角的一道清泪,用最温柔的声音,靠在她耳边低语。
「放心,哥哥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妳。」
一滴滴的泪,无声无息的滑落,一一都被关靖抹去。他抹得十分仔细,就仿佛那些泪水从来不曾出现过。
半晌之后,门外的声音停了。
「中堂。」一名护卫扬声。
「什么事?」
「这家伙没气了。」
关靖露出笑容,拥紧了怀里的幽兰,一面冷声下令。
「给我拖下去,剁了喂狗!」从此之后,那个男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是!」
重物被拖行的声音,逐渐的远去,卧在关靖怀中的幽兰,在那声音消失的同时,也缓缓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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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月清如水。
幽兰的病情转危,大夫才刚到,她就吐出最后一口气,死了。
关靖愤怒得接近疯狂。
他处心积虑、细细呵护的妹妹,竟然就这么轻易被病魔夺走了。他持着刀,疯狂的追杀大夫,要这无能的医者为幽兰陪葬,还好关老爷及时赶回来,才阻止了他大开杀戒。
否则,他极可能在杀死大夫之后,继续杀尽关家的每一个人。
幽兰的病弱,关家人早有心理准备。这二十几年来,他们年年都在担忧,她是否能活到下个年头。
再加上被劫掳、被折磨,当关靖救回她时,情况已经不乐观了。幽兰的死,在意料之内,却还是伤透了关家父子的心。
几近疯狂的关靖,花费巨资,要做一具寒玉棺,试图永保尸身不坏,要将她永远留在身边。
谁知,在寒玉棺完成的前夕,关家却莫名起了一场大火。风势助长了火焰,转眼之间关家宅邸就陷入火海之中,吞噬了这栋华丽的宅邸,也吞噬了幽兰的尸首,将她化为灰烬。
关靖几度试图闯进火海,却都被人阻止,他咆哮着、呼喊着,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焰蔓延。
火焰,焚烧着,烧红了夜空。
也带走了那个,他倾心爱恋,却又永远永远可望而不可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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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国的最南端,有着一座城。
这座城名为赤阳,以气候炎热闻名,因为在运河最末端,又邻近海滨,是南国与异国接触的窗口,城内商业贸易繁荣,人口有数万之多。
那座城离凤城很远。
当然,离沈星江以北的那片广大荒芜的大地更远。
某日深夜,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趁着夜色掩蔽,在深夜时分驶进了赤阳城。城门的守卫,早已收了大笔银两,识相的睁只眼、闭只眼,只是掀开车帘,瞧一眼里头的两具棺木,随即就挥手放行。
马车达达前行,来到一栋富丽堂皇的宅邸,却未在前门停下,反倒绕到了后门,才停下马车。
后门那儿早有接应的人,一见马车到了,立刻上前来,迅速撬开棺木,抬出里头的尸首。棺木就地放火烧了,不留痕迹,而两具尸首,则是被送进屋里,分别安置在两间准备妥当、隐密安全的客房里。
几日之后,尸首竟复生了!
一口黑褐色的血,猛地呛出口,金凛惊醒过来。在清醒的同时,四肢百骸的剧痛,也开始攻击他,让他几乎因为痛楚而昏厥。
他咬紧牙关,抗拒着晕眩,警戒的观察四周。
一阵沉重的咳嗽声,蓦地响起。金凛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全身黑衣、连头上也戴着黑纱笠帽的男人。
男人极瘦,呼息不顺、浮浅断续,看得出来是受了极重的伤,而且尚未痊愈。他的腿上盖着毯子,搁在桌上的手,十指扭折,是酷刑留下的遗害。
咳了半晌之后,男人才缓缓开口,声音异常的嘶哑。
「这认得我吗?」
金凛的身躯,猛地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男人。「夏侯?」
男人发出嘶哑的笑声。
「不傀是金凛,我都成了这副模样了,你竟还能一眼认出。」他的笑声里充满了苦涩。
见到原本俊朗的挚友变成这副模样,金凛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那些人对你做了什么?」
夏侯寅摇头。
「别提了,都过去了。」
「是因为你策谋救了我,所以才——」
「不。」夏侯寅再度摇头。「救了你只是原因之一,那些人会急着想毁掉我,还有其它缘故。」他又咳了几声,才能继续说话。「不过,也好在我避居到了赤阳城,才能再救你一次。我已改姓风,对当地人来说,只是个性格古怪的生意人,没有人会怀疑,我跟已死在大牢里的夏侯寅有任何的关系。」
为了好友金凛,夏侯寅决定冒险,再赌上一次。
所幸,关家的大夫,是夏侯家的旧识,夏侯寅曾因缘际会,救过大夫的儿子,这一回夏侯救友,前后两次的假死之药就是由那位大夫提供。假死之计,虽然冒险,但是只要用得巧妙,就能万无一失,帮助金凛逃过一劫,彻底摆脱关靖。
去见关靖之前,金凛已经将药以及药方,全数交给了大夫,将假死之药含在口中,之后才前往关家,去见幽兰。
想到幽兰,他急着想要起身。无奈,他伤得过重,这么一动,又牵动尚未痊愈的内伤,再度咳出血来。
「别动。」夏侯寅警告。
金凛却不听劝,抗拒着剧痛,勉强撑起身子,还抹掉嘴边的血迹,焦急的追问着。
「兰儿呢?」
「她没事。」夏侯寅淡淡的说道,没有告诉金凛,幽兰服的假死之药,剂量虽然轻微,但是她太过虚弱,被送来赤阳城时,过了该醒的时日,却仍未醒,就像是要永远永远这么沈睡下去。
好在,就在众人几乎要放弃时,药性全然退去,幽兰醒了。
不到几个时辰,金凛也醒了。
「她在哪里?」他焦急的问。
「我安排她,在另一间房里歇息。」夏侯寅回答。「我研究了你的药方,已派人去收药,目前的药,尚可撑上一段时候,你尽可放心。」他已经砸下重金,派人立刻去搜罗药材。
金凛已经挣扎着起身,撑着被打断后好不容易接上的双腿,执意要下床。他脸色惨白,冷汗直流,只要稍微移动,断骨就互相摩擦,造成蚀心般的强烈剧痛。
只是,这并不能阻止他。
「金凛,你该知道,你需要静养。」夏侯寅叹了一口气。两人是多年好友,他清楚的知道,金凛有多么固执。
「我要见她。」
夏侯寅看着他,终于不再阻止,只是淡淡开口。
「她在隔壁。」
话才刚说完,金凛就用颤抖的双腿,艰难的、一步一步走向门口。每走一步,他额上的冷汗,就滴落在地上。他颤抖的跨出房门,来到另一间客房,用意志力强撑着,才能把房门推开。
而后,他的气力就耗竭了。
他颓然倒地,在地上喘息着,双眼却紧盯着那个躺在床榻上,双手叠在胸前、连呼吸都轻浅得接近无声的女人。
兰儿。
他心爱的兰儿。
金凛咬着牙,既然双腿无用,他就用双手,一寸又一寸的移动自己的身体。短短的几步路,对现在的他来说,漫长得有如千山万水,他身上的伤口,甚至还迸裂开来,渗出鲜血,将地面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