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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页

 

  「都过了好几天了。」杏儿回答,细心将狐裘的细绳打了个结。「记得吗?那晚厨娘煮了桂花汤圆,兰姑娘您还喝了一口甜汤呢!」

  她想起来了。

  浓浓的桂花香、暖暖的甜汤。

  「原来,那天是中秋。」她轻声说著,而後抬起头,看著窗外的月。

  中秋过後,月儿渐缺,但看起来仍是那么耀眼、硕大。她半卧在湘妃杨上,看著天边的月,重复著她这段日子以来,最常做的一件事——

  等待。

  自从那个夏季结束後,日子对她来说,已失去了意义。

  那个夏季,小珠患了急病,被送回乡,而後病死。

  那个夏季,她救了一个男人,甚至还爱上他,与他私定终身。

  那个夏季,她爱的那个男人,在某一个午後失去踪影,再也不曾出现。

  从那一天开始,幽兰就开始在等。她拖著病体,熬过了一次又一次的病痛,强撑著一口气,就是在等著,与她私定终身的那个男人会再度出现,实现他的所有承诺。

  那枚刻著鹰眼的戒指,还垂挂在她胸口,从来不曾离身。她留著这枚戒指,无数次的握著它、暖著它,告诉自己,戒指的主人总有一天,会出现在她眼前。

  她相信他的许诺,从未怀疑。

  只是,日子一天又一天、一天又一天,过去了。

  嫩如水葱的指,握紧胸前的戒指。

  这阵子以来,她的身子愈来愈虚弱,爹爹与哥哥眼里的担心,以及奴仆们的忧虑,她全看在眼里。其实,她自己的身子,她最是明白,这孱弱的身子,或许已无法支撑,不容许她再等下去了——

  手脚灵活的杏儿,收妥了未曾动过的晚膳,又伺候著兰姑娘,喝了夜里的汤药,才开口说道:「兰姑娘,夜里风寒,您还是早点歇息吧,要是染了风寒,老爷跟少爷只怕也会担心得吃不下饭呢!」

  「我知道了。」

  幽兰答道,听见丫鬟的脚步声,走进卧室。接著是布料摩擦的声音,杏儿正熟练的为她铺妥床铺,准备伺候著她歇息。

  一天又过去了。

  她的等待,再度落空。

  一声轻轻的叹息,融入夜色之中。幽兰撑著孱弱的身子,缓慢而勉强的,低头踏下湘妃杨,而後转过身——

  瞬间,灯火灭了。

  院落中的每一盏灯火,在同一时间熄灭,室内陷入黑暗,只剩月光依然。

  幽兰有些诧异,停下脚步,下再移动。虽然有月光,但是她适应灯火的双眼,

  一时还看不清四周。

  「杏儿?」她唤著。「杏儿,你在哪里?」

  寂静。

  屋里安静无声,她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

  「杏儿?」她又唤了一声,因为这突然、且从未发生过的状况,而有些儿心慌。「杏儿,你还在屋里吗?」她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

  丫鬟没有答话,屋里仍是静悄悄的。幽兰藉著月光,摸索前进,走进了卧房。柔和的月光,照拂著她所熟悉的景物,桌椅、床杨、垂帘,垂帘的角落,躺著昏迷不醒的杏儿。

  幽兰错愕极丁,正要上前察看,眼角却又瞥见,熟悉的景物之中,有著某种陌生的东西——

  那是一双靴子。

  一双沾满了泥的靴子。

  男人的靴子。

  月光之下,沾泥的脚印,看来格外清晰。

  她惊疑下定,本能的抬起头,视线往上挪移。那人的身子,全都隐蔽在黑暗中,唯一露出的,只有那双靴子。但是,即使在黑暗之中,她仍旧看得见,那人黑亮异常的眼里,闪烁著骇人的恶意,以及嗜血的残暴。

  那双眼睛,比刀剑更锐利、更冰冷。

  幽兰悚然一惊,吓得几乎要软倒。

  她本能的张嘴,想要呼救。倏地,男人如狩猎的野兽,无声上前,伸手捣住她的嘴,不让她有机会发出声音。

  月光之下,只见那只手,苍白且伤痕累累,布满了无数的旧伤与新伤,手腕处

  还有著溃烂的痕迹。生肉腐败的味道、药味,混合著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她恶心欲呕,下一瞬,便因惊吓而昏了过去。

  男人动作俐落,将她扛在肩头,转身就走。

  月色下,沾泥的靴子,踏过庭院,一个巡视的护卫,提著灯笼迎面走来。男人却不动声色,没有显出任何异状,脚步稳定而规律,连呼吸也未乱。

  直到走得极近,护卫才赫然惊觉,匆忙丢下灯笼,抽出配刀,高声呼喝:「喂,站住!你是——」

  银光划过,声音停了。

  咚!

  重物落地,然後一阵温热的液体,溅湿了幽兰的颊,却未惊醒她。

  男人继续往前走。

  骚动引来了更多护卫。

  「停!」

  「报上名来!」

  「擅闯关府,你可知罪?」

  「快放下小姐!」

  护卫们呼喊著,脚步声杂沓,在最短的时间,关府内外数十名卫护,已经赶到了庭院,包围住他。男人却停也不停,对那些喝问,完全置若罔闻,继续往前走。

  「该死的贼徒,竟敢冒犯小姐!」一个护卫厉声喊道,举起锋利的刀刀,一刀直取男人心口。

  又是一道银光。

  护卫停住,嘴巴大张,颈间多了一条细细的红线。接著,红线慢慢的、慢慢的变宽,就听得咚的一声,护卫的头颅已经落地。

  庭院被无数的灯笼,照得有如白昼。

  护卫们前仆後继,冒死上前,却还是挡不住男人的脚步。每一道银光划过,就响起一声惨叫,温热的液体,不断溅湿她的衣裳、她的肌肤。

  男人扛著她,只用一只手、一把刀,就从容解决了所有护卫,从容的走向关府的大门。

  幽兰因剧烈的震动而醒转过来,她才睁眼,勉强抬起头来,却看见眼前尽是炼狱一般的景况。

  血。到处都是血。

  每一块砖都被鲜血抹红,落地的灯笼,被满地的鲜血染湿,一盏一盏的熄灭了,火光在血泊中闪耀,照亮了血泊中的人们。

  那些,其实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断手、残肢、不知名的部位、固体、液体,以及一颗颗的头颅,满布在他走过的血路上。

  一双又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空洞的、无神的,望著她。

  幽兰心口一窒,再次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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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

  震动。

  杂乱急切的声音,一声有一声响著。

  许久之後,声音陡然沈寂,震动也停止了。惊骇过度的幽兰,悠悠醒转过来,身子的每一寸,都在剧烈疼痛著。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

  「爷,不能再靠近了。」有人说道,有著奇异的口音。

  低沈男性嗓音,在她上方响起,语音冷寒,不带丝毫的情绪。

  「船什么时候到?」

  「今夜浪大,可能会耽搁一会儿。」

  「两个人去掩蔽行迹,另外两个去方圆半里内,确定有没有岗哨。剩下的,就在林子里守备,一刻钟之後,再回到这里。」男人迅速下令,口吻冷绝,有著让人臣服的严厉。

  细微的脚步声散开,而後逐渐听不见了。被放在马背上的幽兰,战战兢兢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赫然就是一双男人穿的靴子。

  她认得那双靴子。

  先前,那双靴子沾满了泥。现在,那双靴子上头,除了泥之外,还有未乾涸的

  鲜血,跟已乾的血渍。

  穿著这双靴子的男人,不但绑架了她,还血洗了屋邸。那些人的死状,就像是烙印一般,盘桓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还能闻得到,那可怕的血腥味。浓重的血腥味,让她难受得喘息,几乎就要呕出来,她抚著胸口,却发现手上、衣裳上,沾满了黏稠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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