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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师们就要开始演奏了,」她说,「他们总是用同一支曲子开始。你知道是哪一首曲子吗?是《弗里舞曲》。我们祖先中的一些人来自赫尔斯顿地区,当时就演奏这支曲子,从那以后一直这样。你瞧瞧!爸你和妈妈总是先跳,或是与他们的舞伴们一道先跳,其余的人也就跟着跳起来。」

  乐师们开始演奏,我看到康南拉着塞莱斯蒂尼的手,把她引入大厅中央;彼得跟在后面,他选择了特雷斯林夫人作舞伴。

  我望着他们四人跳这个传统舞蹈的最初几步,我想:可怜的塞莱斯蒂尼!虽然穿着蓝缎长袍,但是按照四部合奏曲跳舞时还那么紧张,她缺乏康南的优雅和冷静、特雷斯林夫人的美貌和她哥哥的仪表。

  我认为康南选择塞莱斯蒂尼来宣布舞会开始是令人遗憾的。不过那是惯例。这个家庭洋溢着传统气氛。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一直这样做,常常不为别的什么原因。呃,那就是大家庭行为的方式。

  阿尔文和我似乎对观望翩翩起舞的人们并不感到厌倦。一个小时过去了,我们还在那儿。我想象康南的眼睛向上望了一、两次。他知道女儿有在此观望的习惯吗?我想一定已到阿尔文就寝的时间了,也许在这样的场合。宽容一点是许可的。

  她看着跳舞的人群时的狂热把我弄呆了,仿佛她确信只要观望的时间够长的话,就可以见到她久已盼望的那张面孔。

  夜色降临,月亮升了起来。我把目光从舞场转向透过玻璃屋顶向我们微笑的凸月。它象是在说,你们没有蜡烛,你们被放逐在欢乐和光明之外,不过我要把我的柔和的光辉赐给你们。

  这个长长的房间,由于受到轻柔的月光的抚摸,有了自身的神奇性。我感到在这个房间里任何情况都可能发生。

  我又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些尽情跳舞的人们,他们在下面跳着华尔兹舞,我觉得自己被乐曲的节奏所憾动,当我曾被证实是个跳得很出色的人时,没有谁比我自己更为吃惊的了。

  我那优美的舞姿把舞伴们都吸引过来,那还是在阿德莱德姨母认为可能为我寻到佳偶而带我去参加舞会的日子里。哎呀,阿德莱德姨母,参加舞会的请帖到头来并没有演变为其它的追求。

  就在我听得出神的时候,我发觉一只小手碰到了我的手,我被吓得透不过气来。

  我低头一看,站在身旁的是个小个子,待到看清是吉利弗劳尔,我才安下心来。

  「你是来看跳舞的人吗?」我问。

  她点了点头。

  她没有阿尔文高,够不到星形孔。于是我用双臂将她举起来托住。在月光下我看得不甚分明,但是我相信她目光中那茫然若失的神情定然离她而去了。

  我对阿尔文说:「拿个凳子来,吉利可以站在上面,那她就会看得很清楚了。」

  阿尔文说:「让她自己去拿。」

  吉利点点头。我把她放到地板上,她跑到一个凳子跟前,把它随手拿来。我琢磨,既然她能听懂,为什么就不能与我们其他人交谈呢?

  阿尔文似乎不想看下去,因为吉种来了。她离开了窥视孔。下面舞厅的乐师们开始演奏总是让我神魂颠倒的华尔兹的几节序曲——我指的是斯特劳斯的《蓝色的多瑙河》——阿尔文在日光浴室的地板上跳了起来。

  音乐象是对我的双脚也起了作用。那天晚上我不知道什么样的情绪支配了我。似乎某种冒险精神闯进了我的体内,我抵御不住《蓝色的多瑙河》那迷人旋律的诱惑,便向着阿尔文舞过去。我过去曾随阿德莱德姨母去舞场跳过华尔兹,但是我相信自己还从未象那天晚上在日光浴室里那样尽兴地跳过。

  阿尔文喜不自禁地喝起采起;我听到吉利也笑了。

  阿尔文嚷道:「接着跳,小姐,别停下来,小姐。你这个舞跳得真好。」

  于是我又继续与想象中的舞伴跳起来,在月光辉映下的日光浴室里跳着,一轮弯月正我向投以微笑。当我跳到房间的尽头时,一个人影缓缓向我走来,我不再是形影单只地独舞了。

  「你妙极了。」一个声音说道,彼得·南斯洛夫穿着雅致的夜礼服,他挽着我,犹如跳华尔兹舞时挽着舞伴那样。

  我的双脚迟疑了,他说:「别……别。听,孩子们在抗议了,你一定要陪我跳,利不姐,就象你命定要跟我跳舞一样。」

  我们继续跳着。我的双脚跳起舞来,仿佛再也不肯停止似的。

  不过我说:「太越轨了。」

  「太高兴了。」他应道。

  「你应当与客人们在一起。」

  「跟你在一起更有趣。」

  「你忘了……」

  「你是个家庭女教师?我能忘记,如果你愿意让我忘记的话。」

  「你完全没以理由忘记。」

  「我只是想,如果我们都能忘记的话,你一定会更快乐。你的舞跳得多美呀!」

  「那只是我逢场作戏而已。」

  「我肯定,这只是你被迫在这个空房浪费的许多才艺的一种罢了。」

  「南斯洛克先生,你是否认为这句小小的俏皮话说完了呢?」

  「这绝不是什么俏皮话。」

  「我现在要回到孩子们中间去了。」我们跳到离她们很近的地方,我看到小吉利的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阿尔文的脸上显出羡慕的神情,在我继续跳的时候。我简直成了一个得意忘形的人了。

  我想,我怀有的念头是多么荒唐;不过,今天晚上我想索性荒唐一番,我想放纵自己。

  「原来他在这儿。」

  使我骇然的是,我突然看到几个人走进日光浴室里来,当我见到身穿火红长袍的特雷斯林夫人在他们中间时,我的领悟能力并未减退,因为我知道,那火红色衣服不论到了哪儿,康南·特里梅林就会出现在哪儿。

  有人鼓起掌来,其他人也跟鼓掌。这时《蓝色的多瑙河》的乐曲声停了。

  在极其局促不安之中,我把手举起来拢了拢头发,我知道跳舞时一定把发夹弄松了。

  我想:因为我的不检点,明天我要被解雇了,也许我活该如此。

  「这个主意多么了不起呀,」有个人说道,「在月光下跳舞。什么能比这更适意呢?人们在这上面几乎同下面一样可以听到音乐。」

  另外一个声音说道:「这是个美丽的舞厅,康南。」

  「那么就让我们把它派作那个用场吧。」他回答道。

  他走到窥视孔前,透过洞口喊道:「再来一遍——《蓝色的多瑙河》。」

  这时,乐曲声又开始飘起。

  我转向阿尔文。抓住吉利的手。人们已经团团起舞了。他们互相交谈着,并不想费心压低嗓门。他们何需放低嗓门呢?我不过是个家庭女教师而已。

  我听到一个声音说:「那是家庭女教师,是阿尔文的,你晓得。」

  「冒失的家伙!我估计是彼得的又一个水性杨花的情人。」

  「我为这些可怜虫感到惋惜。生活对她们来说一定是单调乏味的。」

  「不过在敞亮的月光下!还有什么比这更堕落的呢?」

  「最近一个必须解雇的人,我相信。」

  「要轮到这一位了。」

  我的脸火辣辣地发烧。我想正视着他们所有的人,告诉他们我的行为并不会比他们中的一些人更为堕落。

  我感到一阵狂怒,又觉得有点害怕。我察觉到月光下有康南的面孔,因为他就站在我的附近,注视着我,我害怕,那目光意味着极不赞同的态度,我肯定他是这么感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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