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差爷,打扰您一会儿。」花盼春搁下碗,探手唤住正忙着一拳揍扁顽强挣扎犯人的官差。
「什么事?!」他粗声粗气地问。
「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花盼春笑容满面。「你家王爷应该有交代过,例如,等我醒来或是吃饱之后就赶紧将我无罪开释之类的话吧?」
「没有。兔崽子,你再动!再动我就在你脸上烙个贱字!」一拳一拳打在犯人身上都是很扎实的硬拳。
「您是不是记错了?应该有才是呀……还是交代给另外哪位差爷了?劳烦您替我问问好不?」花盼春眼神尽量不往下挪,不去看那名犯人被打歪了脸,她才能勉强维持住甜美的笑靥。
「就说了没有,妳啰唆什么!」官差对花盼春凶道。
还好拳脚都是打在地上的犯人身上,她不痛,所以她完全不死心地再问。
「我明明已经让你家王爷……处罚过了,我犯的污袜皇亲国戚之罪也受到严厉惩戒,实在没道理不放我走。」花盼春带着轻笑的语意不失恭敬,软软的声调努力求证。
「姑娘,妳瞧瞧那边。」官差努努唇。
花盼春听话随着他指示的方向送去注视,不远的暗牢里蜷缩着一具龙钟老迈的身躯,是个瘦小且苍老的男人。
花盼春收回目光,笑笑地等待官差告知她为何要瞧那男人。
「他在二十年前得罪了七王爷,到现在还没踏出过这牢里。」官差为她解惑。
好小的心眼,花盼春暗暗叹笑。真像李祥凤会做的事。
「妳还有得关哩,慢慢等吧。」语毕,官差押着被打到不敢再蠢动的犯人去执行鞭刑,没空再理睬花盼春,连花盼春想追问那被关了二十年的男人所犯何罪的机会也不给。
二十年前李祥凤才几岁大呀?了不起十岁上下,十岁的毛孩子都在干旷?忙着挖蛐蛐放纸鸢玩水捉虾拔果子,天真无邪得很,李祥凤从小就这么阴沉难相处吗?
花盼春窝回墙角吃冷饭,心思还是打转着该如何从牢里回家去。
再怎么说,回去才是当务之急,不过放不放人还是全凭李祥凤一句话,昨夜最大的失策就是没先和他讲妥条件……他一看就知道不是守信的人,就算他真的允诺了什么,一转身八成也全忘得干干净净。
可她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她下一本书的截稿日期在月底吶……如果书商没让李祥凤给整倒的话,她应该得交稿了。
按照李祥凤的处事态度,书商不倒才有鬼。对待写书的她如此,对待出书的书商又哪可能会心软?
也就是说……没人能替她出书了。她又得捧着手稿,一处处去自荐作品,另寻新的合作书商……那很辛苦的,唉。
仔细想想,李祥凤截断她所有后路,可是她没有太多的绝望,也没被吓得手足无措,反而悠悠哉哉吃她的牢饭,因为担心并不能改变现况。
「还是得买通官差,让他们替我送口信回家,否则我那个冲动的大姊做出啥蠢笨举动,惹怒李祥凤,换来诛连九族,那可糟了。」她是可以安分待在牢里等待离开的机会,但在家里的家人可没有她的冷静。尤其是她大姊,一冲动起来全然不顾后果,蛮冲直撞的,可别雪上加霜才好。
瞧了眼手腕上的玉镯,冰晶清澈,也值不少银两,她摘下它,笑意盈盈地招来官差,将玉镯子递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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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凤,你说,李求凰到底是敌是友,还是压根就敌我不分?!」
九五之尊的崇高身分,正因四下无人而完全舍下矜持,天子冕旖弃置于一旁,斑白的发被紧揪的十指给弄乱,他一边仰天咆问,一边又万般失措地拉扯李祥凤的衣袖。
李祥凤没阻止他对自己衣袖的蹂躏,方才撤下所有太监宫女以便九五之尊在屋子里形象尽失地慌张跳脚,他只好替自己斟酒喝。
「祥凤,你有没有听父皇说话?!」
「听着呢。」李祥凤咽下琥珀色的香醇玉液,鼻间全是酒香弥漫,酒的辣甜刺激着唇舌,也冲淡了花盼春身上那股甜香留在记忆里的滋味。他缓缓一杯饮尽才开口。「不是老早在二十多年前就知道十七叔是敌是友吗?父皇你还对十七叔抱执着什么奢想吗?」想玩什么兄友弟恭的蠢戏码?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好歹他也得顾及二十多年前咱们的救命之恩──」
「父皇,不要再提那段救命之恩了。」李祥凤喀地重重搁下酒杯,无情打断他亲爹翻旧恩的老调重弹。「十七叔用让你登上龙座的方式将恩情还得干干净净,你老是拿这条帐压他,换做我是十七叔,我会立刻勾结东南西北四方外敌,再收买边防的各路将军,三日之内连袂打回你的龙门殿前,将你从龙座上拉下来,踩在脚下践踏羞辱至死!」
九五之尊的当今圣上李成龙垮着可怜兮兮的老脸,被亲生儿子的凶狠给吓得噤声。尤其是李祥凤瞇起眼,轻吐着成串狼心狗肺的字句,那些都是李祥凤真正会做的事情──他不用中气十足地咆哮,那些话听起来就是令人毛骨悚然。
「我不提就是了嘛……」李成龙孬种地碎语。「我只是以为……我们跟李求凰交好了,他应该要站在我们这边,而不是处处扯我后腿,挑拨朝间朝官对立……」
「我从以前认识的十七叔就是这种德行,有啥好惊讶的?他就是嫌命太长,也嫌不够操死他的戒门护卫,故意没事找事,为了他而大发雷霆不觉得很蠢吗?」李祥凤嗤笑。一大早被几道圣旨催来,竟只为了这种小事。啧。
「祥凤,你今早心情好像很差?」李成龙总觉得儿子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亦带着好多的冷漠,连对亲爹都如此,呜。
「还过得去。」扫来一眼冷睨。
明明就很差。
「谁惹你心烦了?告诉父皇人又皇替你出气!」李祥凤是他众多孩子中与他最亲的一个,原因无他──李祥凤是他暗地里的参谋及做最终决策的好帮手。
李祥凤又添满酒杯,将杯口抵在唇间,似喝似闻。
「你以为我还是孩子,一遇到事就会哭着向爹娘告状吗?」况且,在他还是孩子时,他也不会干这种事。反而是为人爹亲的李成龙,老拿大人间的事情来烦他。
「我怕你被人欺负嘛……」
「只有我欺负人的份,谁有胆,还有命,欺负我?」李祥凤阴鹭一笑。
「是没有啦。不过你现在的表情实在是很……」李成龙欲言又止。
「很什么?」
「很窝囊。」
「我窝囊?!」李祥凤扬高声调,轰然而立!
「不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李成龙吓得一步一步退到墙边贴着。「我是说你看起来心情不悦火气很大眼带杀气面露噬血活脱脱就像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但是不要杀我呀!」
「虎毒不食子,虎毒又岂会噬父?来,父皇,坐下来,我们好好喝一杯。」
「我不渴……」李成龙使劲摇头。
「坐!」加重音调。
李成龙咚咚咚跑回来,坐定,双手恭敬捧着酒杯让李祥凤为他斟满,自始至终都不断颔首道谢。
「父皇,你认识我这么多年,有见过我露出现在这种神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