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母才正要开口,想劝劝儿子,但楼下却传来宏亮的雷吼:
“他不想吃就不要吃!吃饭还要你这个作母亲的上去请,像话啊?!”
听到莫父的怒吼,莫母忙不迭地转身下楼。
“唉哟,上雄,我是怕儿子不知道晚饭已经弄好了嘛。”莫母边提着长裙,匆匆朝楼下赶去,边温柔地解释。
“哼!你就是没个作母亲的样子,才会教出一个胆敢违抗我的‘好’儿子!”莫士雄将这几日来累积的怒气转到妻子身上,莫母只是不停地道歉,完全不敢顶嘴。
莫慎云跟着母亲后面下楼抵达饭厅,他不动声色地接过佣人递上的碗筷,泰然自若地吃了起来。
莫士雄见儿子并不将他的怒气看在眼里,忍不住地拍桌大喝,登时将一旁原乖乖听骂的莫母吓了一跳。
“你不闻不问的是什么意思?!你是我儿子,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桌上的菜被莫士雄的大掌震得锵锵作响,有些甚至从盘里洒了出来。
莫慎云抬起头看了盛怒中的父亲一眼,便转向母亲。
“妈,你不一起吃吗?”他含笑轻问,仿彿置身事外一般。
“不……不用了,我……我等你爸……”莫母尚处在惊吓之中,对于儿子明显挑衅丈夫的举动,只能绞着手指细声回应。
“你结什么巴啊!”莫±雄正恼火于儿子对他的视若无睹,又听见妻子这种诚惶诚恐的应答方式,更是火上加油。“你这样是摆明了怕儿子不怕我了是不是?!你就是这样,才会让儿子骑到你头上!现在可好,连我这个作父亲的话他也敢不听了,对我还用那种不理不睬的态度!这就是你教出来的!”
“我……我没有啊……”以夫为天的庄秀丽小小声地辩驳,却遭来丈夫一长串的斥骂。
“还说没有?!看!连你现在都敢顶嘴了,难怪你的‘好儿子’会有样学样!”
“爸,别怪妈,妈只是劝我们要好好讲而已,她没有别的意思。”莫慎云听不下去了,站出来替母亲说公道话。
盛怒中的莫士雄哪能容人再次反驳。
“没别的意思?你们母子俩现在分明就是联手在反抗我这个一家之主!你帮她说话,她帮你说话!你们是存心要气死我是不是?!”莫士雄一根手指轮流在妻子与儿子身上指来指去,他横眉竖目,就像在公司里指责下属一样。
莫慎云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
“爸,请你先静下来好吗?你这样我没办法和你好好说话。”身为人子,他可以先让一步,但他绝对要求对方是在能够理智判断是非的状态之下。
“好好讲?!”虽然儿子总算愿意面对问题,但莫士雄就是无法拉下脸,“我讲你会听吗?!要是会听,你当时就不会反抗我了!”
“爸,”他放下手中的碗筷,表情严肃。“我可以和你‘好好商量’但不能接受你的硬性强迫,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自己——”
“是!你是长大了!你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我的话你都可以当耳边风了?!”莫士雄截断儿子未完的话,执意认定儿子是在与他作对。
“爸,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真的对家业没有兴趣啊。”莫慎云尽量克制住自己的不耐烦,好言好语地解释,他可不希望母亲为他再蒙受“教于无方”的不白之冤。
“兴趣?”莫士雄轻蔑地哼了一声。“兴趣能当饭吃?”
对于父亲的轻视态度,莫慎云感到极不舒服,但他只是淡淡地回答:
“行行出状元,不是一定要去挤那道窄门。”
“我听你在乱说!”莫士雄大声驳斥。“就凭你天天在那里背诵的几则文绉绉的诗词?整天在那里长吁短叹的,能出什么‘状元’?!”
莫士雄是商家出身,他可以灵活运用手上的资金为自己赚进大把钞票,却最瞧不起空有一张嘴、只会纸上谈兵的儒士之辈。
“不一定要出‘状元’,但我很明白自己想做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而且正在做什么。这,就够了。”莫慎云语气坚定地回答。
“哼!放着家大业大的产业不接,屈就一个月赚几文钱的老师,这叫做你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正在做什么?”莫士雄嘲弄地反问。
“你不用委屈认同,”对于父亲的讥嘲,莫慎云不以为然。“但那是我想要进入的领域,请你尊重。”人各有志,他不会强人所难,但也不容任何人轻贱视之。
“你要我尊重你,那你呢?”
“爸,我一直很尊重你,所以才会想要好好地将我的想法表达给你听,是你不愿好好听我说的。”
“所谓‘好好听你说’,不就等于是要我接受你的想法和决定吗?那‘莫氏集团’怎么办?放给谁管?!”大掌又往桌上一拍,一旁的女佣忙要上前将凌乱的餐桌先整理整理,却被莫慎云一个摆手制止。他知道父亲易迁怒旁人,所以不要外人进来趟这浑水。
“几位叔叔伯伯们的后代对‘莫氏’求之若渴,父亲不妨利用这次暑假给他们一个实习的机会。”莫慎云诚心建议。
“笑话!”对于儿子的建言,莫士雄只感到不可思议。“他们最多只能当你的左右手,怎能坐上总裁的高位!何况,我怎么可能把公司送给外人?!”想当初,“莫氏”是他在众多兄弟姊妹申明争暗斗,好不容易才抢到手的,哪有那么容易就拱手让人的道理。
对于父亲溢于言表的权欲贪望,莫慎云顿时觉得眼前所有的菜都食不知味了。
“爸,他们也姓‘莫’,他们不是外人。”这还需要他这个做晚辈的提醒吗?为什么日进斗金的父亲总是那么爱计较呢?
莫士雄又是一阵轻哼。
“不是外人?你读那么多书,难道没听过‘亲兄弟明算帐’这句话吗?等到你的油水全被榨光,你再来说他们‘不是外人’吧!”豪门出身,他太清楚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道理了。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而在血脉相连的大家族中,更没有永远的手足。一切,靠的只有自己。
莫慎云对于父亲的论调不甚赞同。“我不与他们争,自然就能将这场战争排除在外。”
“那你拿什么过活?拿什么来孝敬我和你妈?”莫士雄不敢相信,当初他处心积虑夺得的“莫氏集团”,如今自己唯一的儿子居然想要将它让给别人,那他这几十年来不是白拚了?
“我说过了,”莫慎云再次强调:“我会努力在文教的领域中精益求精,绝对够养活你和妈妈,还有我自己。只要知足,我给你们的,绝对供过于求。”
这不是空话,而是他从很早以前就已做好万全的准备,包括这场必然的父子舌战。
莫士雄听了,大为光火,儿子居然拐着弯在指摘他不知足!
“我不想再听你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了。你既然身为莫家人,就要扛起莫家的责任。下个月,下个月你就给我动身到美国去,在国外的总公司给我待到完全了解集团的运作为止!”
等父亲吼完,莫慎云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淡淡回答:
“看来我们再说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他瞄了眼站在一旁、不敢打扰他们父子俩的母亲。“我已经接受一位朋友父亲的聘请,决定从下礼拜起到他们学校去当讲师。”他瞄见母亲因为他的话而小小地惊喘了下,显然是怕他这句话会更加触怒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