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莉菁的东西并不多,三两下便井然有序的整理完毕。
莫子璧从头到尾都没吭一声,只是站在门边望着,望得她几乎要别扭起来。
莫子琮不客气地点着莫子璧抱胸的双手,殷切地交代:“哥,不许欺负表姐,不许骂表姐,更不许把表姐赶出去,否则我就……”“知道了,小鸡婆。”
他宠溺地伸手一揽,把子琮带入他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屁股。
胡莉菁看了不由得心生羡慕。
他疼惜妹妹的态度令人看了嫉妒,不过,至少十年前他也曾如此疼惜她……
她怔忡的望着这对兄妹。
莫子琮乘机附在莫子璧耳畔说悄悄话。
“哥,表姐才换到小白公司上班,很辛苦的,你不可以欺负她哟” 他深深地望了胡莉菁的失神一眼后,也悄声问:“你为什么对她那么好?”“为什么?”这么好笑的问题。“因为我喜欢表姐呀”她答得理所当然。
“喔是吗?那我和她之间,你喜欢谁?”
她嘻皮笑脸地道:“都喜欢。”
莫子璧心中暗叹什么时候小丫头也学会了迂回回话?
“小鬼别设计哥哥。”他差不多已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妹妹心中打着鬼主意。
“才没有呢”心思被看穿,她不免有一丝尴尬。
“你若没事就可以回家了,我好和胡莉菁培养默契”
他话一说,莫子琮立刻喜出望外。
原来哥哥也喜欢表姐?真是太棒了
为了不打扰他们共处,她很快便拖着自己丈夫,一溜烟地跑了,把偌大的房子留给他们俩去慢慢培养默契。
哥哥的春天就要到了莫子琮心里大声的欢呼着。
一窝热闹离去后,留下的清冷更见孤寂。
莫子璧依旧站在门边抱着胸,冷冷地道:“我同意你住进来并不表示我欢迎你。”
“我知道。”她根本不敢奢望他会欢迎她?“房子愿意借我住已是你的仁慈了,我不敢多有奢望,过一阵子我找到房子后就会搬出去的。”关于这点,她太有自知之明。 他没料到她会答得这么明白,反倒令他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不必搬出去了省得到时子琮找我要人我交不出人来,她会和我没完没了。”
她尴尬的低头作沉思状,避免心绪外露。
如果说,她的心中此刻正满足、纳闷于他的善心;那莫子璧心中则是对自己的行径更见疑惑。
他该要恨她的,不是吗?
十年来他所做的一切只为了要复仇、只为了要在适当的时机里狠狠的羞辱她罢了而今,羞辱她没做到,反倒成了天使几次都救她于急难之际。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着了什么道?居然就这么让她堂而皇之的住进来。
这往后的日子要如何过下去?
他的脸色瞬息万变得让人猜不透他的心念。
对于他的心思,她还需要去猜测吗?他的不欢迎表态得那么清楚。
那对曾经深情的眼眸中现在取而代之的是鄙弃与不层。她知道的,她明白的。
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立场。不敢奢望他能重新接纳自己,她只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可以弥补他的机会便满足了
白豫恒第次的坐在办公桌前对着胡莉菁皱眉头。
“表姐,这个分析图所显示出来的数字和所需求的数字弄错了。”虽然不愿意,但他还是不客气的纠正她的错处。
接过报表,平静的看着图表,心中却大叹看起来都是一样的数字,她就是不明白做成图表后怎会差那么多。
“也许你不适合做这种需要精细计算的工作。”
胡莉菁听不出表弟言外之意究竟为何,她只能选择漠视。“你快乐吗?表姐。”
她看着他,笑容中满是酸涩。“我很知足。”
“可是并不快乐。”
快乐又如何?不快乐又如何?人生的路这么漫长,终究得一步步走完它,她槁木死灰的放任自己随波逐流这么久,快乐之于她,已是一种很遥远而不切实际的空想。
“我记得你以前念书时不是这样的……”白豫恒记得十年前曾到日本探望正在念书的胡莉菁。
那时候的胡莉菁有笑容、有朝气,全身都洋溢着青春的幸福感,整个人有如阳光般灿烂。
而今……
“过去的事谁记得。”断肠回首各风烟,她纵使想,也回不去过往了。
“表姐,你不该做这工作的。”他指着桌上的几种报表以及磁盘。“就像要一个风雅的文人行商坐贾一般,根本不搭调。”
“不做又能如何?”她落寞地自嘲,“我根本就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在自己的家里早已连立足之地都没有,总不能仗着舅舅疼我就赖在白家一辈子吧!” “你知道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他其实只是单纯的想说出心中所感,却不料引起她一连串的愁绪。
“无论如何,我还是得学会自立自强,学着凡事靠自己不去依赖别人。”嘴巴说的很容易,实际要做,难哪 白豫恒默默打量着这个表姐。
她柔弱的外表看来就像需要人呵护疼惜的娇贵兰花,虽然有些强装出来的坚强,但终究改变不了她脆弱的本质。
“你该试着去做些自己有兴趣的工作才是,这才会令你快乐。”
“快乐能维持多久?想让自己快乐就会让自己陷入几近饿死的困境。文学、音乐、艺术,哪一样是我足以赖以为生的专长?”
白豫恒心中着实为表姐担忧。
从来不知道,她对自己居然这么没有信心,思想如此灰涩,原来这十年来不愉快的际遇把她的天真烂漫全都磨得丝毫不剩了。
“小白,我知道我做得不好,你若要开除我我也没意见。”
她早就看穿了白豫恒的心思,为免他为难,还不如自己提出来的干脆。
“让我……想一想……”这会儿换白豫恒沉吟了。
他想的是该如何助她一臂之力。
看她如此愁苦,他满心不愿意,相信子琮也不会希望见到她一直如此的。
于是,白豫恒找上了莫子璧。
莫子璧端坐在办公桌后冷冷的打量着坐在他面前的人。他心中的想法几乎完全反应在两道快蹙成一直线的浓眉上。
他现在像一座隐忍的火山,蓄势待发。
“你提这点子倒是很理所当然、大言不惭”他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容。
“子琮说你是好哥哥,是善心人士。”选择忽视莫子璧的最好办法便是不去看他。白豫恒索性闭上双眼。
“善心人士?”他嗤之以鼻。“我的善心只用在我妹妹身上,其它人……哼”
“我想,我表姐也算其它人之一吧!”白豫恒不怕死的偷偷打量他。
这个精明的银行团主席,生活一丝不苟得容不下任何的脱序;但在他妹妹及胡莉菁面前,他的表现何止脱序,简直就呈现无政府状态。
莫子璧有一种被看穿的尴尬,他不怀好意的起身上前起白豫恒的衣领,“别跟我提你表姐,她就是第一号的‘其它人’,再提她小心我揍你。别以为你是我妹婿,有子琮当靠山我就不敢动你。”说完,他又重重的丢下他。
他气急败坏的背过身去,藉以掩饰恼怒的神情。
“你以前一定很爱我表姐。”拉整身上的衣服,白豫恒果真不怕死的再补上一句。
莫子璧的脸被这不怕死的小子气得已经发黑。
拐走他可爱的妹妹就够令人生气了,这会儿又在老虎嘴上拔毛,挑战他心底最深的痛。“浑小子,我真的会打人。”他同时抡起拳头。
“我从不怀疑你会打人。”白豫恒回忆起以前为了子琮挨他打的情形,令他足足痛了两个星期。“可是你若为了我说这句话而打我,岂不表示你对表姐真的是爱到痛彻心扉,所以才会恨之入骨?”
莫子璧的拳头扬在半空中,打也不是,收也不是。他气得几乎要吐血。
“你……”他现在只能用咬牙切齿来表现他心中的怒气。“你和表姐的事在我面前又下是秘密,何必摆出那种要和人老死不相往来的脸?反正你都同意让她搬去和你住了,再帮她安排个工作也算好事成双吧!”白豫恒不在乎地拉整身上的衣服,每一句话都在挑战他的耐心。
“你……你真是厚颜到得寸进尺。”他不情愿的和白豫恒算起帐。“你自己的表姐不住在自己家来打扰我的清静,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你现在居然要我帮她安排工作,你当我这儿是难民收容所啊!?”
“你是发号施令的大人物,人面那么广,一定可以找到适合表姐的工作,更何况最了解表姐的人是你,你一定可以……”白豫恒果然是不怕死到极点。
“你给我闭嘴。”他沉下脸严重警告。
他莫子璧从十年前就发誓告诉自己,他绝不会原谅胡莉菁,也绝不会放弃任何一次可以复仇的机会。现在,这些令人厌烦的小鬼镇日在他耳边胡莉菁长、胡莉菁短的,他的一股无明火早已蓄势待发,快爆炸了。“你表姐的事是她胡家的事,干你屁事?她不回去胡家当她的千金大小姐,爱在外边堕落被人指指点点也是她的事,别把我和她扯在一起。”他的一番话说明了他对胡莉菁的近况并非一无所知。
对于她在外颇受非议的声名,莫子璧并非一无所知。
“我表姐她……在胡家早已没有容身之地了。”白豫恒说得轻描淡写。他不相信莫子璧真的对表姐已经恩断情绝。
若真如此,他又何必处处帮着表姐。
“那……也是她的事。”莫子璧答得不情不愿的。
“从十年前,表姐和赵先生的相亲失败后,她父亲便不断的为她安排一次又一次的相亲。不过,表姐没有一个满意的,到最后她摆明了不愿当个受操控的傀儡后,便被赶出家门,到现在都没再回家过。”
白豫恒轻描淡写的话在莫子璧的心中掀起了波涛。“她的名声那么不好,难道不是她咎由自取?”
“人言可畏,你该清楚的。表姐离家后是叔叔坚持把她带回白家的,她放逐自己远离一向所熟悉的环境想要重新开始……”白豫恒回忆过往,不禁感叹,“都是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及柔弱的个性害了她,才会让她的声名如此不堪。”
莫子璧挑眉冷笑,相当不以为然。
“太多男人都自以为自己是最优秀、最万能的一个;在遭到拒绝后,得不到的酸性一发酵,表姐就变得人尽可夫了。请你认真想一想,如果表姐真的那么随便,谁都可以的话,她又何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他不得不提醒莫子璧。对于胡莉菁,白豫恒除了心痛还是心痛。“相信我,表姐十年来没有一天忘得了你,也没有一天不为自己曾做错事而悔恨,原谅她吧!”
莫子璧闻言大吼:“我为什么要原谅她?十年前她为了我的一文不名离我而去,这是我的错吗?她今天有这种下场也是她的报应”
“报应,也有终止的时候吧!”
莫子璧的内心再度波涛汹涌。
“没有在我心中,复仇才正要开始,没有终止。”说出口后,他更加坚定的告诉自己--对胡莉菁的复仇才正要开始,没有那么快结束。
所有曾经加诸于他身上的苦痛,他都要加上十倍的还她。
这是他的复仇,也是她应得的报应。
十年了,他受这种折磨十年了。“没有那么深的爱,又怎么会有那么深的恨?我今天来只是告诉你一声,明天我打算把表姐开除,她不适合那份工作,太侵蚀她的脑神经了。没了工作的她又不住在家里,少了各方面的援助,很快的生活就会陷入困境,但以她的个性是不会回白家诉苦的。很多方面……就有劳你了。”
白豫恒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莫子璧坐在办公室桌,第一次如此茫然。
开除胡莉菁?他这个妹婿还真是大义灭亲哪
第五章
被开除已经三天了。
胡莉菁就这么呆坐在房内默默无语、不吃不喝也三天了。
没有心情做任何事。三天中,她常常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和莫子璧分明是近在咫尺,却恍若天涯。
从她搬进来,他就避着她,这是可以明显感受到的。但他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鄙弃眼神却轻易就能击伤她。
被所爱的人唾弃比被自家人开除更心痛;心痛得连求生意志都快没了。
她想哭啊!想哭问上天,这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日子要到何时才会结束?
她连泪水都枯干了,再也滴不出眼泪。
在这个静寂的夜里,在莫子璧忙得躲她躲到三更半夜才会进家门的沁凉夜里,她,胡莉菁,失了魂似的站上阳台的矮墙。
十八层楼高的夜空看去,净是灯火点点。
每个灯火都象征着一个温暖的家是吧!?她也点了一盏灯,为何却找不到任何温暖?
和莫子璧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每天所见的都是他的漠视与鄙弃。
曾经,她以为自己是坚强的,坚强得可以忍受这些冷淡与漠视的;结果,她错了。
她没办法忍受所爱的人对她漠视及鄙弃;她承受不了。
这么多年的悔恨在她心中翻腾,激荡着她的脏腑心魂;多少个日子里她泪流成河,想要唤回那一段逝去的日子、那一段逝去的感情、那一段属于她和莫子璧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