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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课长叮嘱我把文件送去制作部部长那儿,部长却不在,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气。我尽量不想跟他碰面。看见他失望的表情,就觉得苦。把文件放在书桌上,刚巧看见一份履历表。我想是新来制作部的同事吧?忍不住多看一眼。
二十九岁,年纪算大了。在服饰专科学校毕业,但同时也在时装店打工。就是说边工作,边上夜校了。
「哦?夜校专科……」
这个也是门路。
「这位女性满有拼劲的。」
循着声音朝门口看过去,部长就站着。我慌忙离开书桌。
「真是非常对不起,我忍不住偷看了。我是给你送来上个月的销售报告的。」
「呀呀,谢谢。」
部长在我跟前走过,坐在椅子上。我垂下头来。
「上一次的会议,我甚么都帮不上忙,实在非常抱歉。」
「呀呀,你说那桩事情。」
部长手肘抵着书桌看我。
「也真是的,老实说,我真有点气结。还以为会得到一些比较创新的意见。」
部长这么说,我也无言。只有垂头的份儿。
「其实,最近公司要成立一个新的部门,还没有正式定名,主要负责市场调查分析,预测下一季的潮流趋势。这位女性,将要加入这个新部门工作。」
我抬起头来。
「现在,制作部也兼做市场分析的工作,就是说,设计生产和厘定计划方针,都出自同一个部门。我就怕他们挟着制作部的角度,多着眼设计选材而有偏颇。现在正式分家,两个部门互相讨论交流意见,决定市场定位,这样子就比较理想。」
部长瞟了我一眼。
「原本我想请你过来帮忙的。」
我直瞪着他,部长却把视线挪开了。
「可是,嗯,怎么说呢,门外汉就是门外汉,对成衣制作没有基础认识就是最大的障碍。上一次会议,我就明白过来。辛苦你了,你可以回去。」
「部长。」
「唔?」
「给我一点时间。」
我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不过,再深思熟虑也是说着一样的话吧?我想干这种工作,不愿意让机会白白溜走。
「请你让我加入。我的确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可是,这位女性的履历却启发了我。我也可以上夜校的,好好痛下苦功。在这段期间,倒茶杂务甚么都干,我愿意努力。」
我都豁出去了。
部长沉默半晌,看来给我的汹汹来势压住了。最後,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嗯,让我考虑一下。」
没有答应也不拒绝,我的心七上八下。没有再说下去的余地了,可是,我就不要部长忘了自己,只好再强调。
「总有一天,我会让部长你觉得我有能力胜任制作部的工作。请你给我机会。」
我不知不觉欠身凑近书桌。部长展露笑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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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伫立在月台上,直至协介乘坐的新干线远去消失。
爱滋病的检查结果是阴性,不过,他肝痛,医生要他躺医院。都是生活紊乱惹的祸,协介思前想後,最後还是决定回老家去。
「康复过来,我还是打算返回那条村落。」
「呀呀,他们一定等你。」
「谢谢。这一次幸好得你照顾,我也不知道要怎样答谢你。你救了我一把。」
「不,是你救了我。」
我满心感激地说。
开车的铃声响起来,我们抓紧最後一刻握着手。协介手心的暖意,直捣我的心胸。我跟他,大概会是一辈子的朋友。
送走协介,我迈步返回公司去。
前天,电话录音机里传来「癞蛤蟆」的怒吼。
「要辞职,也应该露个面吧?你这个模样还算是个成年人?」
他说得很有道理。我捏定主意,要堂堂正正在「癞蛤蟆」跟前,宣布辞职。
穿上久违了的西装,浑身不自在;皮鞋磨痛了脚跟,用发乳梳理过的头发就教头皮发痒。不过,也算是有一点点怀念。
我在公司出现,大家都像碰上鬼魅似的盯着我。
我尽量挺直腰板,跟大家打招呼。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走近一脸愕然的「癞蛤蟆」。
我站在他跟前,垂下头来。
「是我任性,真的非常对不起。」
「嘿,终於出现了?你好过分,竟然可以这样子不负责任!打从合约泡汤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直没有跟我联络,肆意休假,就连辞职信也是鬼鬼祟祟的寄过来,这副德性怎样在社会生存呀?你在学校裏到底读过甚么书?」
「癞蛤蟆」说话还是净带刺,态度横蛮跋扈。
大矢走过来替我辩护。
「其实,课长,有关那封辞职信、是我……」
我跟大矢摇头,我不想再麻烦他了。找上门送上关心的,就只有他一个。
我待「癞蛤蟆」的态度算是礼貌得过头了。要是从前,我早就怒上心头;现在都看得很轻,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课长你说得很有道理,我真的不配当上班族。所以,请你正式允许我辞职吧!」
「你要辞职我可管不着。现在经济低迷,我们也打算裁员,你自动辞职算是帮了我一把。嘿!反正这副德性,给你甚么工作都好,一碰钉子就要马上辞职不干了!」
「下一次绝对不会这样子了,我会坚持到底。」
「那么说,你已经另外找到工作了?倒是早有顶备呢!是甚么公司呢?不会是我们的死对头吧?」
「不,找打算去那些发展中国家当义工。」
「甚么?」
「癞蛤蟆」也哽住了。
现在想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甚么时候立定主意的。跟协介一起的那段日子,就不知不觉决定要走这条路了。我也曾经抚心自问,也许这只是要逃避上班族的生活罢了。不过,我知道不是。听过协介的经验,惹我跃跃欲试。真的好久都没有尝过这种兴奋的滋味了。我想好好掌握这种情绪,希望可以忠於自己的感觉。
「宫永,过来一下!」
「癞蛤蟆」站起来,走到走廊去。他要带我上哪儿去?人事部?我只有跟着他。
总之,我今天打算来个乾净俐落的了断。「癞蛤蟆」却走进没有人使用的会客室去。
「坐下来。」
「癞蛤蟆」抬抬下巴,示意我坐在沙发上,我唯命是从。
「你说要去发展中国家当义工,都是真话?」
「是真的。」
「打算去多久?哪个国家?」
「先待两年,还没有决定目的地。现在打算申请。」
「癞蛤蟆」好像感到很愕然似的,倒在沙发上。
「宫永,你到底打甚么主意?帮助别人固然是好事,但放在你跟前的事情却多着呢!好像你这种连自己都照顾不了的男人,可以干甚么呢?」
「我虽然不济,也好想试着尽一分力。」
「这算是找藉口?当义工就是为失业找藉口!」
「癞蛤蟆」的说话尽是刻薄挑剔。我安静地摇头。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你要怎么想都不要紧,反正我已经立定主意。」
「说的轻松,不过,一旦付诸行动却是千难万劫!你还不明白?你这种在城市浑
浑噩噩的家伙在那边只会吃尽苦头!」
「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现在我正好需要这种磨难。」
「一定要去?」
「是。」
「癞蛤蟆」吁了一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近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