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覃暧彤手一扬接过,似乎也挺习惯的。
「先生,不好意思,这是您点的义大利咖啡。」自小寄人篱下,她向来温和有礼,说话声音又轻又柔,怎么看都是个好女孩。
但人终究会被无情的社会改造,在娴雅的包装下,她学著将自己化作沼泽,以平和的态度遮掩埋藏在地底的石油。
何况荀子前辈都说了: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不染自黑。和另外两名「恶」人接触这么久,早被她们同化了。
「谢谢。」客人礼貌性地回应,却头也不抬的继续埋首於五线谱中。
覃瞹彤也不介意的返回吧台,放下托盘,扭头环视店里一圈。「墙上的画似乎被人换过了。」
「我不阻止月榛动我店里的画。」辛蘤沂不认为这是件值得一提的事。
「不知月榛的尘心还在不在,她的独来独往让她显得越来越冷漠,我很怕她有一天会跟这个社会脱节,变成一个都市怪人。」自己是文人,覃瞹彤可以体会好友的叛逆精神,在她们三人之中,大概就数她最爱与现实唱反调。
医学系的卓月榛在学生时代就以我行我素出名,和读中文系的覃暧彤、电机系的辛蘤沂凑在一起,不只身高高人一等,连个性也是高人一节的怪。
「放心,她有她的打算,时候到了自会明白。」辛蘤沂太了解月榛是个怎样的人,她想做的事,没人拦得住她。
「你的话永远只说了三分真。」覃暧彤一语点破。
「这就是文字艺术嘛!相信你应该比我清楚。」将一壶上等大吉岭红茶摆上托盘,辛蘤沂弯身由冷藏柜里拿出几块精致的蛋糕,自家店里的东西当然要和自家好友分享,反正她开这间店也不以营利为目的。「好啦!暂时没有工作了,我们上楼偷闲去吧!」
刚由厨房中忙完的服务生小黎,在辛蘤沂眼神使唤下,乖乖站进吧台,哀怨的目送老板大人跷班偷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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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二月法国巴黎
窗外细雨不停,窗内热气蒸腾。
巴黎,举世著名的花都,文人的乐园,艺术者的天堂。不少女孩期待在这儿拥有一段令人醉心疯狂的异国恋曲,梦想她们的邂逅对象是多么英俊潇洒、浪漫感性。
可惜啊!她也许多愁善感,也许善於赋诗谈情,却不如此期待这般不切实际的浪漫恋情。
覃暧彤只单纯地希望自己活得轻松自在,没有羁绊。
一如她的好友们。
也或许,她们还在等待一出属於命运的邂逅,一个注定相爱的男人。
点了一杯热咖啡,覃瞹彤此刻正坐在咖啡屋靠窗的座位上。
窗外街道笼罩在烟雨中,巴黎的冬天十分湿冷,虽是全年有雨,却以冬天的细雨绵绵最为折腾人。
「没,不会,你忙你的。」搅动著咖啡,已经在这里消磨一下午的她,对著手机低语。「我又不是第一次来,更不是路痴或语言障碍者,巴黎的街道我熟得很,这点你大可放心。」
电话那头卓月榛的言论让覃暧彤会心一笑。
路上行人稀疏来往,面临寒冷的冬天,极少有人愿意出来当雪人。
「车子我拿了……不会不会,偶尔搭地铁出门反而方便。」咖啡冷了。「那就这样,我要挂喽!掰。」通话结束。
望了望外边天色,冬季的巴黎天暗得快,也该是回家到下榻处的时候了。
将视线拉回桌前,望著不再冒出热气的咖啡,莫名地,一股兴致由覃暧彤心中冒出——她决定散步回几条街外的住处。
出门时天色还不错,谁知没一会儿便开始下雨,且越下越大。这在法国冬天是常见的,而以前若遇这初晴乍雨的天气,她都改搭计程车,但今天倒是可以省了这笔昂贵的车资。
「真是个惹人喜爱的天气,郁闷得让人舒畅。」悠哉地收拾完桌上的手稿,站在咖啡馆门口的屋檐下,她淡淡地为心情下评语。手往提包中探了探,她早有准备地拿出冬季出门的必备物——伞。
冷清街道,车辆稀疏,避雨的人零星地散布在街边商店的雨棚下。若是在台北,蒙蒙细雨可能令人十分反感,还会搞得城市泥泞不堪,车阵紊乱烦人;但在巴黎,细雨反倒使其犹如蒙上一层美丽的面纱。
「小姐,方便耽误你一些时间吗?」条地,一道身影接近,流利的法语由有著东方面孔的男人口中说出,感觉有点奇怪。
「如果你改讲中文,我可以考虑考虑。」淡淡的回以对方一个礼貌的笑容,覃瞹彤用母语回答对方。
偶尔,她也喜欢要要性子,才由一堆方块文字中清醒,她没兴趣与外语打交道。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字正腔圆的中文,感觉好多了。
「先生想借伞吗?」很熟悉的场景,像极了某部古典爱情小说里,男女主角命运的邂逅。「可惜这里没有桥,也不见杭州西湖的山光水色。」
「小姐真有雅兴,可以麻烦你送我到那边的计程车招呼站吗?」
「孤男寡女共处同一伞下,後果堪虑。」难得好心情,覃暧彤不禁要起嘴皮子。
「光天化日又大庭广众下,我想我没那胆子下手。」他笑著回应。
「现在天空正在下雨,既下光天更没太阳,街头是很宽广没错,可惜来往的人并不多。」玩弄文字她向来拿手,别说她奇怪,这可是她的职业。「拿去吧!你比较高,伞由你来撑。」
「这是我的荣幸,美丽的小姐。」接过伞,男子礼貌的回以一笑。
「谢谢赞美,英俊的先生。」蒙蒙细雨中,并肩的俪影令人羡慕。只是同一把伞所遮的,未必是同一片天。
「巴黎是个美丽的城市,就连下雨也唯美得浪漫动人。」摊开手掌,覃暧彤自言自语地承接由天空洒落的水珠。
她常想著,如果母亲可以活著,见到自己今天的事业能扩展到这美丽城市,会有多么欣慰与骄傲。
「同感。这城市的美如同一首歌,由清晨到傍晚都能谱成一曲动人乐章。」望著清冷街道,男子点头表示认同,
计程车招呼站并不远,一下子就到了,加上天寒又雨,人潮稀少,很容易便招到了车。
「难得的共伞经验,临别前特别赠你一句话——出门记得带伞。」接过伞,她伫立在雨中,目送对方上车,关门、离去。
水花飞溅,轮过路无痕。
「因为巴黎的冬天,很湿意。」
冷冷的雨落在冷冷的城市,归途的孤身悄悄隐没於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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屹立於青天之下的艾菲尔铁塔,乘载著巴黎市民的荣耀。自一八八九年挺起成形的身躯,经历了百年风霜雪月後,依旧不摇地向苍天吐诉自身的骄傲。
望著塔下的车水马龙,塔上的覃暧彤显得郁郁寡欢。人来人住的城市里,她是寂寞的,无论天涯、无论海角。
那些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人,走的走了、散的散了,就连一直照顾她长大的凌姨也结婚了,这事实常令她有股自己是多余的错觉。
她的灵魂迷失在都市里。
除了两位同校挚友以及醉芙,她甚少主动与人交往。在看尽了人们市侩的嘴脸及虚伪的表现,失望是最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