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只是……有点讶异罢了。”湛言扯出笑脸,脸上充满无助。
“但是,我也从小向朋友嘴里打听到,小向是真的喜欢你。”
“徐汪汇,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真那么喜欢小向?这两年来,你们其实也没走得多近。再说你是跟外公、外婆住在一块,说不定毕业后也会离开村子。我妈说呀,有出息的人,是不会窝在这个小村子里。”
湛言默不作声,徐汪汇说的话不无道理。
前阵子他也听到外公和外婆私下在商量,未来要不要将他送回台北念国中,这样就能拥有更多“竞争力”。
他才不要那什么鬼竞争力,他要一辈子都住在这个靠海的小村子,死也不愿回台北。
想当初,他就是因为父母无暇照顾才托给外公、外婆,在这村子里从小一念到现在。
结果呢,那些自以为是的大人,竟然如此草率地决定他的未来。
“徐汪汇,我死也不离开这里,如果小向真要去日本,那我会在这儿等她,直到她回来为止。”
“你神经病呀!说不定小向再也不回台湾。”
“她又不是日本人,干嘛不回来?”湛言扬高声调,幼小心灵受到不小伤害。
徐汪汇这个鼻涕鬼,老爱浇人冷水,难怪楚镐一天到晚捉弄他,他活该!湛言气得在心底抱怨。
“我不知道啦,你问她呀!别把气出在我身上,幼稚!”徐汪汇道。
两个男孩来到附近一座老旧的公园,空气中隐约能闻到咸涩的海水味,这气味已陪伴他们成长多年,无论他们身处何时何地。
昏黄的日照逐渐西沉,已近傍晚的老公园内十分清冷。
“小向?”湛言果真是见到向莞箹一人坐在公园的秋千上,好不孤单。
“听说小向等会儿和班上女生要约出去玩,你若真有话想对她说,就赶紧把握这难得的机会。”说他鸡婆也好,徐汪汇还是很够义气地帮了湛言一把,至于未来结果如何?谁也没个准。
“嗯。”湛言点头,鼓足勇气。
徐汪汇拍拍好友的肩头,两个小男孩的情谊此时显得弥足珍贵。
在湛言下定决心时,远处一道身影走进公园里,来到秋千和湛言之间。
“楚镐?”湛言瞠大眼,这死对头怎会多事的出现在这儿?“徐汪汇,你不是说小向要和班上女生……呃?”
正当湛言扯着徐汪汇的衣领凶恶地质问时,眼前一幕让他们傻了眼。
“不会吧?!”
老天!他们一定是看错了,否则怎会见到楚镐搂着坐在秋千上的向莞箹,然后缓缓的俯下身去——亲、吻、她!
“徐汪汇,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湛言不可置信瞪大双眼,看着前方百公尺外的背影,话声颤抖抖的,就快飙下心酸的男儿泪。
“你别问我。”徐汪汇也为好友感到哀伤,老师说的没错,“两虎相斗,必有一伤”。
“鼻涕鬼,我是不是失恋了?”两眼泪蒙蒙,湛言小小的心脏被某只无形的手给拧得好疼,看来他的初恋正式宣告阵亡。
“小战车,你别哭,我会陪你走出失恋阴影,天底下还是有很多好女生。乖!别难过。”
难怪老师放学前,还说他句子造得很贴切,但却说他想法太老成了,不太像其他小朋友。徐汪汇拍着好友的背,不敢说是因为他的缘故,让难得被夸奖的自己被老师称赞了。
记忆中的落日,将两个男孩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在逐渐暗下的天色中渐渐模糊不清……
第六章
灰白的云层又厚又重,将和煦的朝阳挡在身后。清晨六点钟,都市的天空还未自梦乡中苏醒,向莞箹却早一步清醒了。
她翻坐起身,突地觉得有些冷,她将暖气温度调得更高些,单薄的身形在卧室内走动,开始新的一天。
明明今日是美好的周末,她也和往常一样在相同时间醒来,反射性的睁开眼。
向莞箹坐在梳妆台前伸展四肢,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双手撑着面颊,梳妆台上搁着张白色西式信封,昨晚已被她拆开。
邮戳上盖着基隆的印章,在很多很多年前,她住在一座靠海的小村落。那里的空气中总是飘浮着淡淡的水气,夹杂几许微碱气味,海风刮得很凛冽。
昨天夜里,在她的梦中,忽然出现儿时的小村落,在那破旧的老公园内,有个十三岁的小女孩,正心碎地流着眼泪。
眼见前方的男孩越离越远,她终于忍不住噎在喉头里的心酸,在对方转身时落下栓不紧的泪水。
她哭了好久好久,久到夕阳已没入海面,她仍站在老秋千前啜泣。
直到公园街灯亮起,又走来另一个男孩,拍拍她的肩头,牵着女孩的手,两人沉默无声的走回家。
向莞箹五味杂陈地看着梦里十三岁的自己,站在原地承受被拒绝的事实,懦弱地哭泣……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现在的她对感情也依旧消极。
相了十多回的亲,她并不在意这听来有些可怕的纪录,然而在一次次过程中,她总觉得自己有种被反覆掏空的感受。
没有目标的感情,只能随旁人的意见而受牵引。她不免感慨,却无计可施。
看着梳妆台上同学会的邀情函,她的思绪飘得老远……
楚镐昨晚同样收到邀请函,他欢欢喜喜地打电话来,约她一块出席同学会,他会在今天十点半开车过来接她。
是呀,有个伴陪倒也不孤单,尤其是她离开台湾好些年,路况早就记不熟。再者,自己那烂至无人可及的倒车技术,她可不想吓坏那票老同学们。
镜面冷冷反映出自己刚睡醒的苍白面容,也忠实映着那被她搁在墙角的干燥玫瑰花——
上个月在街上遇见湛言,回到办公室后,就收到花店送来的玫瑰花,她心底的高兴笔墨难以形容。
记得那天收到花后,向莞箹曾特意打电话给湛言,没想到话筒另一端,他的口气却冷淡得好像那束花送错了。
几句客套的应酬话,让她高兴的心情陡然荡到谷底,最后也因为要开会,匆匆结束和他的通话。挂断电话前,他只说下个月的同学会他会出席,希望届时也能见到她……
虽然那天的事,在她心上留下一个不美好的记忆,但她仍是将玫瑰花留下做成干燥花,这束干燥花,是她留给自己的纪念品,除了私心想留下花朵短暂的艳丽,更为了纪念这辈子她第一次收到初恋情人送的花。
然而从那日开始,他们再也没有任何交集,就连半通电话也没有。反观她和楚镐,非但往来联络频繁,仗着儿时的好交情,工作上更是有默契。由于工作满档,这段时间里她过得不寂寞。
只是如楚镐所言,她身上似乎少了点什么,脸上也显得毫无生气,每天过得一成不变、索然无味……
向莞箹戳戳脸颊,想起楚镐最近老在她耳边唠叨,要她赶快找个男人定下来,让她觉得有些烦。还说她呢!楚镐的老婆还不是在婚宴上被人劫走,那时还拖着她大搞暧昧,分明想毁了她的清白……
唉!向莞箹趴倒在梳妆台上,或许她这辈子的男人运,就像那束被她特意风干的玫瑰花,看似美丽其实乏善可陈。
当向莞箹还在哀悼自己可怜到极点的情路时,手机铃声突地响起,划破清晨时分的宁静——
她从容的接起电话,嗓子有些干哑。“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