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朱芙蓉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朝廷对外都说朱允炆已死,所以这种有关于皇室最高机密的任务,只能由她亲自出马才行。
「还有,湘贵云三地由来一家,也不要忘了打听一下祁月教。」
「是。」
「女儿,辛苦妳了。」
「为父皇分忧是女儿的本分。只是,希望父皇不要忘了答应女儿的事情。」
朱芙蓉盈盈下拜。不论父皇对她如何可亲,要的不就是她成为一颗能为他开路的棋子吗?
这就是身在皇家的悲哀啊!她在收拾好行装,再一次假装生病偷偷出宫时,回头遥看着美丽的应天府,心中不禁再一次感叹着。
第二章
永乐五年,初春时节
通往南岳衡山的路上,入目尽是苍松翠柏,紧花碧叶,青幽碧绿的山峰一座连着一座,在视线里连绵不绝,直至天边。
南岳据古书云:衡之脉发于岷山,由蜀入黔,迢递九嶷,联络五岭,为南方之干。自骑田岭入楚,盘纡八百里,特起南岳。
南岳有七十二峰、十洞、五岩、三十八泉、二十五溪、九池、九潭。景色各异,自不必说。
那七十二峰中以祝融峰最为高大,一登此山便可极目楚天,流盼崇山峻岭。此山还是传说中上古炎帝居住的地方,其山势如飞又有仙则灵,自古以来便是文人墨士、散人雅客好往之地。
南岳最令人惊讶的地方在于它集佛教、道教于一地,所以此山之上终日香火鼎盛,各路香客络绎不绝。
在登山的诸多香客之中,有一位布衣公子格外引人注目。只见他身材不高,衣着普通,但是面容秀美,身姿矫健,站在一堆气喘吁吁的香客之中分外惹眼,再仔细看他长相,不得不说,他长得过于俊美,长长的柳眉之下是一双明亮如晨星的眼睛,眸中隐隐有流光飞舞,好似画中人物走了出来一样。
「年轻人,你也是来上香的吗?」身边一位带着小孩的老香客热情地招呼。
「不是,我是来找人的,不过,今天人还真多啊。」他有些惊讶地说。
「今天三月十九,是观音娘娘的生日,另外还有六月十九悟佛、九月十九成正果,这二天都是上香人潮最多的日子。」老人家在台阶旁坐下,掏出一块帕子擦着汗。
他的孙子从湖边摘了一片荷叶装了清水送过来,小小的人儿奶声奶气地说:「爷爷,喝水。」
「您孙子真乖。」布衣公子看着祖孙两人的相处,不由得称赞一句。
「这位公子,你也坐着歇歇吧,前面是华严湖,大家都在湖边休息了,我们一时半刻是走不了的。」老人家摸着孙子的小脑袋笑着说。
「是吗?」他看看四周,拿着各种供品的香客们或坐或靠,早把细窄的山路挤得水泄不通。
南岳虽然不像华山那样笔直陡峭,险象环生,但是山势如飞,攀登也实在不易。
他无奈地笑了下,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
初春的山上景色极美,不知名的小野花重重迭迭地开在草地上,就像是在大地上绣了一块美丽的毯子,那毯子沿着山势斜飞而下,彷佛这青翠没有尽头。
山间有着若隐若现的薄雾,才一会儿工夫,那雾气便欺了下来,将人笼罩其中,坐得近的人还能看到个大概,坐得远的人只剩下蒙胧的影子。
「起雾喽,大家小心。」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些早有经验的香客们便掏出已经准备好的红色布巾系在身上。
「这位公子,你没有准备红布吗,等会雾气更浓,只有红色才能让人看到你。」
坐在台阶对面的老人家与小孩已经看不清楚了,只有身边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书生,正一脸好心地对着他说道。
他是第一次到这来,怎么会知道这山中云雾如此之盛,大白天的说来就来,让人来不及防备。
他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准备。
「这样好了,如果兄台不嫌弃,我的红布分你一半吧。」云雾之中,书生的五官也越加模糊,他的穿著打扮看来就是一个普通的书生,背着考生们常背的书架子,一块小小的遮阳布篷往前伸了出来,遮在他的头顶上。
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清脆之中带着一丝沉静味道,虽谈不上铿锵有力,但能算得上是温润动听。
一片雾茫茫中,只听到清脆的裂帛之声,接着一只清瘦的手拿着一块红布伸到他的眼前。
「你拿着吧,云海落在此处,一时半刻是不会散的。」
他伸手接过,看见递在眼前的手指上还残留着墨迹,看样子真的是个读书人。
「谢谢这位兄台,今日滴水之恩,来日涌泉相报。」
「这么客气做什么,施恩不言谢。对了,你也是赶着观音生日来上香的吗?」
「不是,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
白雾茫茫中,布衣公子只看见一个修长的影子在自己眼前晃动。
「找我就好了,我是山上书院的夫子,这衡山之上的僧人道士、学生夫子没有一个是我不认识的。」
布衣公子伸手将红布绑到自己的右手臂上,「原来兄台还是一位教书先生,恕在下眼拙,未能认得。」
「百无一用是书生,我上次科举未中,只好上山当夫子,实在是不好意思,哈哈。」爽朗的声音在云雾之中飘荡而来。
「世上之路如此之多,兄台不必太过在意。」
「你讲话,我喜欢。」人影像是突然窜到了他眼前。
那张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脸突然平空出现在眼前,让他不禁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书生长得相当不起眼,不过笑起来的时候那普通的面容却会突然生动起来,甚至到了有点好看的地步。
「哇,近看贤弟,越发觉得贤弟真是天人之姿,不如这样,就让我来做你的向导吧。」
「那怎么行。兄台……」他的话突然停住了。四周雾气正一点一点的散去,阳光穿过雾气照在眼前书生的脸上,只见他微弯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布衣公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凝住了,何止是表情,他觉得那一刻自己的气息似乎也都凝结住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居然是……
「前面挡路的人滚开,县令夫人的轿子来了!」远远便传来一声暴喝。
台阶上坐着的香客们纷纷骚动起来,此时云雾犹未散尽,大家的视线仍旧不明,四周一阵推挤。
此时山路上险象环生、一片慌乱,只见一顶红色轿子在四个健步如飞的轿夫抬举下,急步向他们走来。有几个恶奴跑在轿子前头,正挥着鞭子驱赶山路上的香客们。
「真是过分!不就是为了赶吉时吗?」书生一边恨声说道,一边伸手拉住正欲向前主事的布衣公子,「你是外地人,不知道这官爷的厉害。」
「哼,什么官爷!我还没……」他才刚开口,就听到身边的书生大叫一声。
「那个小孩……」
他定睛一看,只见刚刚与自己说话的老人家与小孩正被人群推挤着,特别是那个孩子,他大概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正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和他爷爷两人踉跄地向路边滑去。
「那后面是山崖!」书生又叫了一句。
就在此时,那官夫人的轿子也来到了眼前,一时之间行人纷纷走避,场面越加混乱。
轿子像阵风一样从眼前刮了过去,眨眼之间,那个小孩已经被挤倒在地,眼看就要掉到路边的山崖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