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弯腰,手未碰到锅边,就让劭飏握住手心,他拉她坐到身旁,喝口果汁,抬头。
“你们来做什么?”冷冷地,他问。
这里不接受客人拜访,子健相当清楚,他不明白子健为什么选在这时候突然出现。
“我来看看你有没有欺负未成年少女。”他嘻笑著说,刻意让气氛轻松。
“她十八岁了,不是未成年少女。”劭飏两句话塞住子健的说法。
意思是,殊云年满十八,他爱做啥就做啥?即使他要她代替月月,也是他的事?他做了吗?他们已经水到渠成,无从弥补?
心冷,他明白殊云的身体情况,他不能让好友再次陷入无望爱情啊。
没想到会是这般发展,他以为劭飏心里只有月月,以为他会为月月排斥殊云,他以为短短三个月改变不了什么,他甚至相信殊云将因这段相处,破除对偶像的迷恋,继而对劭飏死心。
怎么会?劭飏很讨厌殊云不是?他上次还要劭飏别对她态度恶劣,怎一转眼,情况变得难以控制?他当然明白殊云有多么令人喜欢,但劭飏的固执有凭有据,谁都软化不了他的心啊,怎么办?怎么偏偏是殊云?
“拜托,殊云是我带来的人,你想做什么至少要先知会我一声吧!”子健说得不轻不重,殊不知,他的心已落入沉痛。
错了,这件事,他做错,他不该把殊云带到他身边。
“没有必要,她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越说口气越紧张,凝重的气氛连安妮也察觉不对劲。
“殊云,你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吗?”转头,劭飏问殊云。
用力点头,是的,她负责,不管他对她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无怨不悔。
“听见没?好了,请回去,这里不欢迎你们。”拒绝友谊,子健无权插手他和殊云。
“三个月快到了,你答应父亲和苏伯伯的话还记得吗?”子健严肃眼神望向殊云,他残忍地逼迫一个小女生,“立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猛地想起,临界点矗在眼前,殊云倒抽气,怎么办?
慌了乱了,没错,她向上帝要求的是眼前幸福,并非一生一世,他们将要分离了啊,就在这几天。
“不必在三个月内离开,她爱留多久都可以。”劭飏替殊云回话。
他没想过这句话代表什么意义,没想过他和子健的条件约定,只是直觉地,他要殊云留下。
真的吗?多久都可以?感动落入眼、贴入心,她不再是不受欢迎的同居客,他伸手欢迎她加入他的人生计画呢。
欢欣笑容扬上,她想大声欢呼,想大叫美梦成真,想抱住劭飏说,知不知我爱你,爱了整整五年……然而,她的眼光接触到子健的,热情迅速冷却,现实迫在眼前。
不能,她什么都不能做,连基础感动都不成,她的命运并非掌控在自己手上,她无权追求他的人生计画,紧咬下唇,清醒了,她从幸福间彻底清醒。
“可以吗?殊云,你可以不离开吗?”不看劭飏,子健口吻严厉,只对殊云问话。
“别逼她,我会出面跟她的父亲沟通。”劭飏挡在殊云面前,就是子健,都不准欺负他的女人。
他的女人?很好,他喜欢这个用词,殊云是他的女人,专受他管辖保护的女人。
心涨得饱饱暖暖,他的笑容和殊云的焦虑不搭调。
“殊云!说清楚,你可以不离开吗?”加重口气,子健绕到殊云身边,紧迫盯人。
静默,戚然苦笑扬起,黝黑的瞳孔里蓄满泪水,望向劭飏,千言万语压心,能说、不能说的话化成委屈,哽在喉间,吞咽不去。
她摇头,泪水跟著晃动,垂下。
“对不起,我不能。”
她的回答炸上劭飏的知觉,狠狠地,他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二楼卧房。
第七章
劭飏双手横胸,怒瞪殊云。
他好生气,为什么?因为他想她留,不愿她走,她却说不能不走。
殊云不确定该为这个认知喜悦或愁痛,为他不舍自己而快乐,或为他们横亘眼前的分离哀愁?
“对不起。”
窒息,心脏狂跳,殊云觉得下一秒,自己将晕厥。
“为什么?”
冷冷三字像冰刀划过,她的五腑六脏都喊痛呐。
“我答应过爸爸,三个月……是我最大期限。”
接下来,如果幸运地还有三个月,她必须躺在医院内,和死神对赌,赌为数稀少的两成中奇迹出现。
“为什么是三个月?它以什么做标准?”劭飏一句句问。
“我也希望期限是一年、十年或者一生,可惜,那不在我的权利范围内。”
尝到苦果了,乐的尽头是悲恸,殊云好后悔。
从憎恨她到接纳她,她的努力软化劭飏坚硬心情,而今,却不得不逼他的心再度冷漠坚硬。
她到底在做什么啊?她一意孤行地把自己送到他身边,她一心在最后旅程享受幸福爱恋,却没想过,当她离去,他的人生会否失落。
谴责呵,谴责她的自私自利,她为成就自己伤害别人,何况那个人是她爱了好久好久的男生,怎舍得啊?怎么怎么她舍得……
一个江子月教他封闭心灵,再增加一个陶殊云,要他情何以堪?
欲言又止,殊云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办。
“问题出在你父亲?”劭飏归纳出结论。
这种说辞未免推卸,然她提不出其他有力说法,点头,殊云认下他的认定。
“我去找你父亲谈。”他把她当未成年少女看待,大人的事大人谈,小孩有权晾在一旁,乖乖等大人谈完。
“不。”她摇头。
怎能谈?谈出来的事实,是不愿意他知晓的部分啊!
“为什么不?”劭飏反问。
“我的意思是,谈不出交集的。”殊云忍住心脏绞痛,虽然疼痛感觉一阵强过一阵,然他的愤怒更教她难以忍受。
“你确定?”
她不语,低眉,数著不规律的心跳声,会停摆吗?别要,她不要二度晕厥在他面前,不要他为自己伤悲。
“开口!这次,我要听的是实话。为什么来到我身边?为什么期限是三个月?为什么你表现出一副爱我、喜欢我的深情模样,却是时间一到,急急转身,迫不及待离开?”他的声音冷冽,冰封了她的心。
“我要结婚了。”殊云撒下漫天大谎,心割胆裂,伤他比伤自己更痛千百倍。
低头,她自顾自编剧本,是灵光一现的剧本,并非设想周全,她心忧著他的感受,不愿他二度面对伤害。
他说过,死亡带来的强迫性分离才是最可怖的事情,她不愿他一而再、再而三面对这种强制分离。
“继续往下说。”他的声音含了冰刀,刷地划过,割得她鲜血淋漓。
“我父亲是一家国际企业的总裁,你知道的,我们这种家庭习惯以企业联姻作手段,扩大事业版图,增加两家公司合作机会,生在豪门,我又怎能例外。
只是我未满十八岁,怎肯乖乖接受安排,我和普通孩子一样,会撒娇胡闹,会崇拜偶像,会期待自己是小说里的女主角,谈一段浪漫爱情……虽然我明白,企业联姻是我的宿命。
从十二岁那年开始,我疯狂迷恋你,我搜集所有和你有关的报导,买下你每一块CD,我一听再听,幻想自己的生命和你有所交集……”
“然后?”他的音调更形寒冷。
殊云缺氧发紫的双唇在颤抖,她拚命让自己看起来无异样。
然后?真实的“然后”是她生命走到尽头,而他的人生继续光明璀璨,但她怎能出口这种“然后”?所以,她必须编造出另一种版本的“然后”,她宁愿他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