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她的表情娴雅恬静。他们的确都有了改变,这改变难以言喻,那是种隐匿、私密的转变……
「这五年,你有没有想过我?」他问,却不要她回答。大掌伸至她颈背,压低她,再次吻她的唇。
这个柔情的吻,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吧……
他的舌头探进她嘴里,像他说的「最甜的水」,淌溢而入,润过她的喉咙和心——
她甘愿稍稍沉浸到恋人的迷狂中。(罗兰·巴特《恋人絮语》)
他吻她,也诱惑她吻他,他们的舌头缠在一块,但,只是吻,这次,他没有抚揉她的身体,他厚实的大掌一直放在她颈后、嵌合她的手迭在他心跳处。
他们分开了五年——分开吗?
他们是分开吗……
「柏学长!」」个叫声传来。
白霭然仰起脸庞,有些仓皇、有些羞赧。
木板步道上有个穿著与他相同的男子,正在朝这边接近。
「凯!」柏多明我坐起身回应道。
白霭然忙抓草地上的手帕,塞进帆布包包,迅速站起,快步离开大树下。她不想任何人——尤其是无国界组织的人——看到她跟他在一起。当年那场赌局,在她心中到底留了个阴影。
「柏学长,」达凯拿着相机,对着女人背影按了快门。「她是谁啊?感觉好熟悉……」
「一个好心的女人。」柏多明我淡淡地说,大掌往草地上摸着——只剩空水瓶,他的贝雷帽不见了。他微微一笑,抚着她坐过的地方,眼睛看着她走远的身姿。
「什么好心的女人……应该是个美女吧!」达凯喃言带惊叹,持续按快门。女人合身的象牙色洋装,在夕阳中翻飞,雪白纤细的小腿、足踝若隐若现。「很完美、性感的曲线呢,」语气有点色。
柏多明我拿着水瓶,站起身。「凯——」大掌捏住学弟的肩。
「嗯?」达凯感觉有点痛,乖乖回过身,看着学长。
「你第一次出队吧?」柏多明我说。
达凯点点头,心里犯嘀咕。干么故意问……
「多做事,少说话,懂吗——」柏多明我沉沉说着,迈步走出树荫下。
斜阳拖长他拎着空水瓶的影子。
达凯盯着他不离手的空水瓶。一个空水瓶,丢了就好,要持到哪去?他皱皱眉,搞不懂一向言行谜样的学长。好吧,多做事、多做事!他耸耸肩,不乱想了,镜头转向柏多明我的背影,「啪嚓」按下快门。
照片洗出来后,他收进出队日志里,与美女背影照放在一起,题字写着「科茨港救援:好心女人疑似拯救差点渴死在树下的柏学长——」
科茨港的重逢,是柏多明我出队第五年的事,也是他两年来不再遵从组织命令,自主行事,我行我素的起端。
达凯出队初体验,就是科茨港那趟。达凯负责的出队日志,编制得非常钜细靡遗,图文对照,简直像侦探纪录。
两年来的纪录,终让松流远从中理出端倪来。
科茨的重逢是偶然的,之后的重逢却是刻意的。柏多明我开始追着皇泰清的队伍跑,他们到哪,他随后就到。更正确的说法——
她到哪,他随后就到。
松流远迭好柏多明我这支队伍过去两年的出队日志,捏揉鼻骨。
日志中,达凯拍的照片,有不少是组织成员与其它慈善队——大多是皇泰清的队——合作挖灌溉沟渠、耕作田地、筑路建屋的纪录照,其中还有比较轻松休闲的生活照,这些照片中偶有那抹身影,虽然不是正面、虽然不那么清楚,还是看得出她是七年前那个交换学生。
七年前,柏多明我的关键时刻——那时,他即将结束学员生活,以组织正式成员的身分出队,却在临行前打伤一般生与谢野学,没多久,也把自己搞得一身伤。这事件闹得离谱,使每位组织师长都有着深刻的印象。
松流远是柏多明我最亲的长辈,自然更加记得这名使「儿子」行为脱序的女子——白霭然。
「流远老师,要准备着陆了。」门外传来提醒。
松流远站起身,绕过书桌,离开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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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的巧合、两年的偶然,当白霭然在脏乱的异国街头,遇见那名戴白色贝雷帽,身穿绿衣衫、黑色行军裤的男人时,她完全没有惊讶。
他们的团队于他们驻扎的小镇贫民区搭了医疗棚,所有成员正在帮当地居民做义诊。
这个拥有古老文明、浪漫传奇的国家不算贫穷,只是贫富差距极大,官僚腐化、贪污严重,外人难以理解的文化制度造就阶级之分。这儿有很多不受当局照顾、管理的边缘地带、边缘人,脏乱、腐朽、污秽,到处有人随地大小解,街边堆满垃圾、粪纸,蚊蝇满天飞,臭气熏人,俨然像是奈波尔笔下的幽黯国度。
狭窄的巷弄、残破的泥屋、发臭的阴沟、污水汇流的大河,什么都灰黑肮脏得令人沮丧。最鲜艳的色泽来自当地妇女穿的花花绿绿传统服装,却是低贱阶级的象征。贫民区以庞然磅礴的寺庙为中心,绿荫掩映的旧城街放射而出,街墙浮雕美轮美奂,算是比较赏心悦目的景致。
柏多明我看到那人儿沿街走来。她也看见他了,他知道她看到他了。待她停下脚步,他走出遮阳棚,与她在街道中央碰头。她不想让人看到他们在一起,总是有意闪躲,不要紧的,只要不是躲他,就没关系。他牵着她的手,转进一条封闭小巷。
巷里阴暗沁凉,不见天日。他们眼中只有彼此。地下的排水沟有着死尸般的恶臭,他只嗅到她身上的独特馨香。「霭然——」他叫她的名字,沉哑的嗓音,满是说不出的想念。
她看着他目光灼热的双眼,低语:「工作呢……」他不是在忙吗?老是这样溜班似的消失,行吗?他是领队,怎能做坏榜样……
「这次,有个随队指导者,我可以轻松一点。」他抚她的睑,轻轻吻她的唇。
「你们来这儿有没有事先施打该打的疫苗,」他在她唇里说着。「要不要我今晚上皇的船艇,帮你打——」
白霭然摇着头,习惯了他大掌的抚摸。两年了,他们总是这样在异国阴暗的街道,分享心中那份深沈的思念。她以为她不会想念这个恶棍,可每每他们相遇,他吻住她的唇、碰触她的身体,她便将对他的思念完全表现出来。
「柏多明我!」她叫他的名字,却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只是想呼唤他,想有个声音回应她的呼唤。
他吮着她甜美的红唇,撩高她的裙摆,摸她白嫩的大腿。「今天晚上,一起用餐,好吗?」他们总是相逢在不美好的国度,战争、疾病、灾荒,没有唯美气氛、柔软的床、旖旎的灯光、芬芳的花,他想好好抱她,想拥有她,想让她成为自己的一部分……他可以野蛮一点,他该野蛮一点,毕竟他是从红色城堡出来的、没规没矩的无疆界恶棍。
「泰清晚上有事要宣布——」
「我会在寺庙外的象神浮雕墙等你,钟声开始敲打时,你一定要来。」他打断她,唇移至她颈侧,吻着说着。「你如果不来,我会带着所有队员上皇的船找你,听听皇要宣布什么。」
他居然威胁她!白霭然轻喘,推开他,抚平裙摆,往巷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