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啊,他们陷害我,想置我于死地,我偏偏不死给他们看啊!」
「死囝仔,不要在恁爸面前说死说活的,振作起来!」
桑宇帆干脆右臂甩了下来,跟老爸勾肩搭背的,两颗黑眼珠亮出光芒,豪气万千地说:「对!我一定要振作,你们天星不留我,大爷我自有去处。我是大鲸鱼,我才不待你们又浅又小的小池塘哩。」
「你这条鲸鱼不行啦,喝米酒也会醉?笑死人了。」桑方来踉跄了一下,差点被高大的儿子给拖得跌倒。
汤淑怡想过去帮忙扶歪得不成人样的桑宇帆,还没碰到人,他又转过身,拿着手掌猛拍老爸的胸口。
「把啊,你这个月两万块的零用钱,我明天领出来给你。」
「好啦,明天再说,去困。」
「还有,姊姊房贷的三万块,我也顺便转帐给姊夫,你回去跟他们说一声。」
「阿成都打电话跟你说过几百次了,他上个月已经找到工作,你不要再转钱给他了。」
「不行啦,你们赚钱让我出国念书,现在三个小毛头读书补习也要花钱,你就说,这是我当舅舅的心意,舅舅要栽培他们,要他们像舅舅一样,长得像大树一样高啊。」
「再长下去,就把屋顶撑破了。走啦,去躺床上。」
「不会撑破的。」桑宇帆站得笔直,脸上泛出红晕,醉眼迷蒙,双臂往上举直,把自己当作一棵大树,笑嘻嘻地说:「把啊,我们家的人长得高,我还特别挑了天花板比较高的房子呢。现在新房子快盖好了,我给你留一间房间,你想弄成和室?还是贴满花花壁纸,弄得很有浪漫情调?」
「我报纸都看到了,你的建商跑路了。」
桑宇帆的笑脸一下子垮成哭脸,大个子就这样碰地坐到了地上。
「呜呜,把啊,我的两百万头期款啊。」
「自己跌倒自己爬,望人扶持都是假,不是组自救会了?」
「我救不了自己了,这间小套房也要缴贷款……呜!」
「笨儿子。」桑方来脸色变得严肃,用力往他头顶「巴」下去。
「好痛!」桑宇帆双手按住头顶,吃疼地揉了又揉,不满地喊道:「把啊,你打人会痛啊。」
「人两脚,钱四脚,你怎么追也追不上,丢了就丢了。赚钱有数,性命要顾,以后再赚回来就好了,哭有什么用?人家小姐都笑你了。」
「吓!」桑宇帆立刻警觉地转头,放下按在头顶的双手,原已瞇成一条直线的眼睛又慢慢变大,直直瞪视那只不应该游进来的糖醋鱼。
他抓狂了,伸出食指指个不停,「把啊,我不管,都是这尾糖醋鱼害的,我碰到她就开始倒楣,什么事情都不顺利,又作鬼又被砸脚,我……」
「死囝仔,明天要上学,还不去困?」再用力巴下去。
「把啊。」
「去!不会自己爬上床啊,还要恁爸踢你上去啊?」
「呜……」桑宇帆挂着涕泪,在地毯上往前爬了两步,摸索到了床沿,再像爬大山似地手脚并用,连摔了两次才爬上床。
「要睡觉还不换衣服?」
「呜……」桑宇帆只好坐起身,像个听话的乖宝宝般解开衬衫钮扣。
「憨囝仔。」桑方来也不再装模作样了,从面纸盒里抽了几张面纸,往他脸上胡乱抹去。「都几岁了,还哭!拿去!把脸擦一擦。」
桑宇帆接过面纸,抹了一下,目光呆滞半秒,蓦地号啕大哭。
「呜呜!哇哇!把啊,哇呜呜……」
「真正是憨囝仔,老爸还活跳跳,就在哭爸……」桑方来轻叹一声,用力揉揉儿子的头发,再坐到床边,低头帮他解开钮扣。
看到这一幕,汤淑怡也想哭了。
本来蚕宝宝发酒疯,她还觉得好笑;然而,他的心情并不好笑,听到他显得急切却真实的醉言醉语,她终于明白他情绪如此恶劣的原因了。
床边的书桌上摆着画有笑脸的小南瓜,旁边放着砸了他脚的白水晶球和粉红水晶球,再过去是笔记型电脑和几本专业书籍;小小的一方书桌井然有序,并不是因为她的突然拜访而刻意整理出来的。
这间小套房也是如此。那天停电,她什么都没看到,今天才踏进门,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单身男人的房子。这么的整齐干净,这么的温馨舒适,尤其是那张长沙发,热热闹闹地挤满了七、八个红的、橘的、黄的暖色系靠枕,让她的眼睛都亮起来了。
他这么用心营造他的生活空间,又跟爸爸好像哥儿们似的,她觉得……他应该是一个很重视家庭的男人吧。
桑北北在帮蚕宝宝换睡裤了,她不方便看下去,就去收拾茶几上的碗盘,该收冰箱的用保鲜膜封好,该清洗的就拿去流理台。
打开水龙头,她仔细地抹净餐盘,用洗洁精洗得亮晶晶的。
桑方来关掉房内大灯,只留下流理台上方的照明灯。
「不好意思,妳是客人,倒让妳洗碗了。」
「桑北北,不会啦,我吃了你们一餐,洗碗是应该的。」她笑着将最后一块盘子放在滴水篮上,甩了甩双手,回头看了一眼。「他睡了?」
「半梦半醒,睡不安稳啦。」
昏暗朦胧中,汤淑怡看到蚕宝宝盖着被子,翻个身,又翻回去。
桑方来也转头看去,带着担忧的语气说:「喝醉酒就是这样,妳看醉茫茫的好像做神仙,其实很不舒服的。」
「这样啊……」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该走了。北北,桑先生他心情不好,你要好好照顾他喔。」
「都三十岁的大男人了,自己照顾自己啦。」桑方来转而露出爽朗的笑容,「我们帆仔从小就考第一名,他能念到哪里,我都尽量供他念,现在他走自己的人生,我做老爸的就没有能力帮他了。」
「喔。」汤淑怡走到门边,再望向那只蜷在被窝里的蚕宝宝。
蚕蛹总有一天要破茧而出,独自面对风吹雨打,展翅高飞。
「妹妹,我明天就回南部,我女儿女婿都要上班,我还得帮三个孙子带便当,接送他们上学放学,至于我们帆仔……就拜托妳了。」
咦!不是才要他自己学走路,怎么又来拜托她了?
「妹妹啊,卖茶讲茶香,卖花讲花红,讲到我们家帆仔,妳不要看他凶巴巴的,其实是爱装酷,他这孩子挺乖的……」
老人家开讲,小辈只好洗耳恭听。她吃了人家一顿媲美五星级饭店水准的大餐,洗碗还不足以表示谢意,总得礼貌地听他唠叨几句吧。
老人家眼睛发亮,睁着跟蚕宝宝一样大的黑眼珠子,开始比手划脚、口沫横飞、神采飞扬地说故事,这一说,就是两个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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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酸!
汤淑怡每走一步,就觉得小腿肚隐隐传来酸痛感,尤其在一天忙碌上班之后,她只想赶快回到住处,洗个热水澡,速速将自己摆平。
「汪汪!」那边传来大楼看门狗旺旺的叫声。
她循声望去,在中庭略显昏黄的路灯下,旺旺快活地摇着尾巴,嘴巴一张,就咬下一根薯条,而那个坐在公园椅上又拿起一根薯条吃着、看起来很像流浪汉的男人,竟然就是隔壁的蚕宝宝!
她三步并成两步跑过去,急说:「蚕先生,你不能乱喂旺旺吃东西,万一他『烙赛』,刘北北又要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