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床,坚白看见不同于平日的卓尔。往日工作烦忙,她总是喜欢皱眉,喜欢沉思,不讲太多活,也没有太多笑容。但今天她看来容光焕发,眸中隐隐流转着笑容,有一种特别吸引人的光采。
“卓尔,什么事令你这么高兴?”坚白轻吻着她的面颊。
“昨夜你回来太晚,没机会告诉你,”她微微一笑。“我的广告公司卖出去了1”
“这么快?你做事真不同于别人,说卖就卖,是些什么人买的?”坚白一边穿衣服。
“连我也没想到,是公司同事合伙买的,”她还是淡淡地笑着。“我不知道他们对公司那么有感情。”
“当然,你的公司一直赚钱。”坚白也笑。
这实在是件好事,卓尔从此可以留在家中,对坚白,对小宝都太好了。
“他们买一半股权,我送他们百分之二十,”卓尔轻松的。“也好,留下小股,以后想客串工作还有机会。”
“难得有你这么大方的老板!”坚白再吻她一下。“我走了,今晚可能又有应酬。”
“是可能有?或是一定有?”卓尔眼中光芒一闪。
其实,她不必这么紧张坚白的应酬.她可是下意识的在想着与毕群的约会?
想到这里,她脸红了,心里有一点犯罪感。
“你想去吗?”坚白温和的转头问。“我回来接你!”
“不了,我不喜欢参加那些宴会,好虚伪!”卓尔说。
“那就算了,我大概十一点以前回来。”坚白往外走。
“下午我也要上街,”卓尔的话跟着出去。“洗个头,逛逛街,找朋友喝茶。很久没过这种闲散的日子了!”
“你是该轻松一下!我把司机留给你?”坚白又回头。他实在是个体贴的好丈夫。
“不,我喜欢自己开车。”她今早已第二次对他说“不”。
“随你,晚上见!”坚白终于出门。
卓尔透了一口气,整个人竟轻松得想飞。毕群的约会竟也——牵动了她心中的柔丝,像当年一样。
她打开衣柜,把衣服一件件翻过去,穿哪件好呢?天气渐渐地凉了,有风,是秋天了,啊——秋天!她又记起以前在秋天里发生的种种——不,不能再想以前。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完全不同了,不能——唯一相同的是以前有毕群,如今他又出现了。
她选了一套白色秋装,她喜欢白的习惯还是没改,大多数的时候她穿白衫裙,白长裤。有时因为场合问题,例如宴会,她会穿黑色长礼服。对颜色,这是她多年来唯一的妥协。
三十三岁的她已不再是当年的小女孩,心境也不再纯白了。日子和经历令她妥协,不过——也是单纯的黑,那带点冷漠,神秘美感的黑。
想着中午的约会,整个早晨就在她坐立不安中过去。为什么要不安?她一再的提醒自己,没有什么事值得这样的,但——她无法使自己安静地坐下来,直到出门。
才十二点;她不必急,还有大半个小时呢!到海底隧道,她吓了一大跳,那么多人!那么长的车队?!她可没想到中午也会有那么多人,大概会令她的时间失去预算吧?
虽说只到尖沙咀,但到了“喜来登”已快一点钟了,毕群说不定已等得不耐烦,先走了。
停好车,急忙奔向“喜来登”,抬级而上时,几乎滑跤了,惊呼一声,有人扶往了她。
“小心,没有事值得你这么急的!”低沉而略沙哑的声音。啊!他竟等在门外。
“毕群,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她抬头望他。阳光刺眼,只觉一圈圈的幻影。“隧道塞车,我开了一小的车!”
“只要你来,迟多久我都等!”他没有放开她的手臂,转身带她进人酒店餐厅。
“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她问。
“你昨天在电话里并没有拒绝我!”他温柔的凝望她。“始终还是白色最适合你,你也没有改变心意。”
“我比较懒,不想要来变去。”她说。
“很专一,嗯!”他带她进餐厅。
她不语,任侍者替他们安排座位。
“下午——你预备带我去哪里?”他望看她问。
“不知道或者去新界逛逛?我开了车来!”她说。
“新界!”他拍拍额头,作出昏倒状。“第一次来香港就有人带我去新界,像台湾的乡下,几乎闷死我!”
“你不是很喜欢田间的阡陌吗?”她问。
他难道已完全改变了以前的一切?
“那要着和什么人去!”他半开玩笑。“有你同伴,去天涯海角都心甘情愿。”
“你可以我却不行,”她令自己放松。“我去天涯海角之前,还得想想老公和小宝!”
“真的这么牵连?”他歪着头笑。
“没有你这么萧洒,我是女人!”她笑。
“女人就不能儒洒吗?”他反问。
“至少我不能,我很固执、保守!”她说。
他的眼光闪动了一下,又是一副深沉难懂的神色。
“我印象中的你不是这样的,”他说:“吃什么?”
“要汤,罗宋汤和生菜沙律。”她说:“中午我不能吃太多东西,会撑得难受!”
“还是罗宋汤,嗯。”他笑。
她也笑了。
当年的老习惯,坐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叫罗宋汤,这是从小养成的。他还记得!
“很多习惯一生也改不了,我说过,我固执。”她说。
“坚白知道我来了吗?”毕群突然间。
“坚白?他甚至不知道你,”她摇头。“我们彼此从来不问以前的事。”
“你和他有很大的不同,你们当年怎么认识?怎么恋爱和结婚的?”他很感兴趣的。
“你不是知道很多有关我的事吗?”她只是笑。
“唯独徐坚白,好像从地底下突然看出来的,”他说:“你可觉得你们俩之间个性的差异?”
“大概是这种差异令我们互相吸引,相安无事。”她淡淡的,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矛盾中的统一!”他笑。
“也可以这么说!”她顾左右而言他。“这次你回西岸有没有见到刘芸?”
“有。我去看孩子!”他的眼睑垂下来。“我每个月去看他们两次!”
“她好吗?”她问。
他沉默半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总是这样的,当他在思想的,就像是宇宙中的黑洞般深沉、神秘,没有人可探知里面的秘密。
“她看来很失意、很憔悴,她已失去当年的清秀,”他摇摇头。“而且她又换了男朋友。”
“你知道我不会相信这些话,刘芸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从中学即在一起,我熟知她的一切!”她皱眉说。
“我说的是真话。”他的神色,他的眼神都表示着诚恳。但是卓尔不信。她有她的固执。
“我觉得你在刻意丑化她!”卓尔说。
“有这必要吗?我并不想跟她离婚,是她要求的,而且我目睹她和那美国人在我家里——”他的眼光又要得深沉了。“是她不守妇道,我没说一句假话。”
“但是你自己——”她摇摇头。
“是,我也风流放任过,所以离婚时我只说一句话,我和她之间是公平的!”他说。
卓尔咬着唇,不知该怎么说。即使这是公平,也是丑恶的,绝对不害于她的世界。
她不该说是纯情,而是固执。对于感像 她有自己绝对固执的处理方法。
“现在那个美国人骗了我留给她的钱走了,她看来很失意。她现在的男朋友是个老头子,五十多岁,美国人。”他似乎有点叹息,有点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