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七星山半腰果园无数,桔子、杨桃满山遍野,不带也有得吃?”他说。
“啊——真的?真的?”她开心得手舞足蹈。“我最喜欢草山桔子和杨帆,我把带来的扔了,好不好?”
他像个温和的大哥哥般望住她。
“扔了可惜,等会儿你背不动时,我替你背!”他说。
“那太好了,其实我最讨厌带这么多东西旅行,妈妈硬要我带,”她出个鬼脸。“毕群,你能背得动吗?我看你瘦瘦的,怕你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你可以试试看。”他淡淡地笑。“我是排球好手,更是青年棒球的代表队,看起来瘦,是表示我肌肉结实。”
“自吹自擂!”她不信。
他沉默一阵,慢慢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个皮夹,又翻出里面的几张照片。
“你自己看。”他递给她。
果然是青棒代表队,那张照片他们正在领奖,很神气的样子。另一张是他在打排球,站在头排中间的位置,正跳得好高准备杀球。
“你以前的样子比较正常,”她再看一下,还给他,“比较像年轻人,比较有阳光。”
“现在呢?”他也望一下自己的照片。
“现在比较古怪、比较偏激、比较阴沉,仿佛对世界上所有的事都不信任。”她说。
“说得很对啊! 我是这样子的!”他说。
“别以为我只是高中生,其实我很会看人,而且还蛮准的;同学都很服我!”她笑。
“我相信你的话。”他,凝望她一阵。“至少你说对了我。”
“你真如我说的那样?”她却又怀疑了。
“你说是就是咯!”他不置可否。“我并没有那么深刻的了解自己,我很懒!”
“不信,怎么会不了解自己?”她稚气的。
“那么,你告诉我,你了解自己吗。”他笑着问。
“我!? 我当然——”她大声的讲,然后又压低了声音。“我当然不了解自己,我还小嘛!不必紧张的!”
“但是你讲的话很成熟,很有道理1”他说:“连我这比你大六岁的人,也很服你!”
“你是逗我开心的,”她娇憨的笑。“我才不信你很服我,不可能的!”
“要怎样你才信?”他反问。
“总之不信,你鬼扯。”她把脸转向一边。“如果我的话都算成熟、有道理,那么刘芸呢?”
“刘芸!?谁?”他被弄糊涂了,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又钻出一个人来了呢?
“啊!你不认得,刘芸是我好朋友,我同班同学,她是不跳舞,不玩的。她只爱念书,功课好棒,讲话又有深度,你若看见她,一定会服她的!”
“我不怎么服女孩子,除了一两个以外。”他说。
“先别下定论,下次我让你见见她再说,”她直摇手。”我都服她,你怎能不服?”
毕群只是笑而不语。小卓尔以为他真的服了她,所以她服的人,他一定也应该服气。
“你笑什么?你以为我说谎?”她有点生气了。
“不,不,我认为你讲得对,”他立刻说:“不必去见刘芸,我一定会服她1”
“不许口是心非,刘芸是我好朋友!”她说。
“我发誓。”他举起右手。
她笑了,觉得自己赢了,她实在稚气。
“我告诉你,你若见到刘芸一定会喜欢她,她像你一样的喜欢运动,但较安静、沉默、对交朋友也很挑剔,要不要下星期我介绍你们认识?”她天真地说。
“喜欢是一种感觉,一种缘分,不能说个性相同就会合得来,”他说:“而且我不喜欢经介绍而认识朋友,那很不自然,我喜欢有缘分的相遇。”
“有缘分的相遇?”她问。
“就像我们俩!”他说:“我们一起到达舞会地点,一起按门铃,然后跳舞,我又送你回家!”
“先是巧遇,后来就是有人故意的了!”她指着他笑。”你来清我跳舞,怎能说是巧遇?”
“我——不想失去机会!”他说。
“什么机会?!”她追问。
计程车停在汽车站门外,他们下车,刚才的话题也被打断了。在长途汽车站买好票,乘了去阳明山的车,在最后一排找到位子坐下。
“为什么中学生都喜欢坐最后一排?”他好奇地问。
“可以作怪啊!”她皱着鼻子,好像个可爱的小哈巴狗。“最后一排,谁来理你又吵又闹呢?”
“你也喜欢又吵又闹?”他盯着她望。
“有时候啦!”她笑。“大多数的的候,我喜欢看别人笑闹,那很有趣的。”
“很聪明,有人来干涉的与你无关。”他打趣。
“那倒不会! 我最喜欢代人出头,有时候啊,黄狗偷吃,黑狗当灾!”她说。
“你承认自己是黑狗了?”他笑。
“你这家伙,专喜欢抓人小语病,”她一本正经地摇头。“你这人不正派,有点邪。”
他明显的呆愣一下,好一阵子才笑。
“我大概是有点邪,我自己也觉得。”他淡淡地说。
“真了?怎么邪法?什么地方邪?”她稚气地问。
“很难讲,”他耸耸肩。“其实——我很讲江湖道义的,不信可以问我的朋友。”
”江湖道义?!”她很惊讶的。“那是什么?而且——现在还有‘江湖’这一道吗!”
他微微皱眉,好半天才说。
“我是指——朋友之间的一点义气,”他停一停,“又不是武侠小说,哪有‘江湖’呢?”
“不,不,我听人说现在的江湖就是黑道,就是不良少年,就是黑社会;”她睁大了眼睛。“可是我没有见过,大家都是人,又没在额头上写字。”
“你认为黑社会很可怕?”他问。
“他们是不良少年、甲级流氓,为害社会、无恶不作的,”她稚气的。“我遇到他们也不会怕,最多大家同归于尽,是不是?”
他又笑了。
“同归于尽?你怎么想到这四个字?”
“是真的嘛? 我这人很刚烈的,宁死不屈,”她说。突然又压低了声音,“不过——你知不知道?听说黑社会的人也很讲江湖义气的!”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呆了。刚才毕群还在说他很讲江湖道义,现在——卓尔说黑社会的人讲江湖义气,这两种义气——可有关系?
“啊——对不起,我不是指你是黑社会!”她歉然地笑。“我是听人这么说的。”
“如果我真是黑社会的人,你会怎样?”他问。很轻松,但眼神是专注的。
“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她摇头。”我觉得你不像黑社会的人,就算是——你并不是坏人啊!”
“谢谢你这么讲。”他笑。
“什么意思?你真是黑社会的人?”她吃了一惊。
“不,我当然不是,我只是一个最普通、最平凡的学生,”他淡淡地笑。“我这种人,大概黑社会也不会收我!”
“当然啦! 黑社会的人都是穷凶极恶的。”她说:“我们还是不要讲这些,怪可怕的!”
“怕什么?”他望着她。
“万一旁边有他们的人,我们就吃不完兜着走了。”她把声音压得好低。
“没那么吓人,黑社会的人也分青红皂白,”他摇头。“没惹他们,他们决不会来犯我们。”
“但是我们分明在讲他们的坏话。”她说。
“算了,这算什么坏话?小儿科。”他摇头。
“你好像很了解黑社会似的。”她反问。
“是。”他承认。“我服役的时候,下面有两个兵是黑社会的, 他们的处世、待人都不同于一般人,他们自有他们的一套,而且——我发觉还很不错。”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