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精明的双眼转了转,最后掩嘴轻轻地笑了。「好啊!公公我就喜欢和明白人打交道,你想要公公我做什么,但说无妨。不过公公我得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你最好想清楚手上握着的筹码,是不是够资格和我谈条件,要是一不小心祸从口出、惹祸上身,到时候可别怪我没警告你,严少爷。」
「多谢公公提醒,倘若严某今日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就不会坐在这里等候公公了。」严子晟依旧维持着淡定从容,像是笃定对方绝对不会拒绝似的开口。「我相信这对公公来说,只是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
「好,既然你这么有把握,那么公公我洗耳恭听就是。」
「我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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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院
「禀告夫人,宫里来的那位公公在东院停留了好一阵子,刚才已经离开了。」一名仆役拱手报告。虽然有宫廷侍卫挡在东院不让任何人打扰,但他还是尽责地守在东院外,一直等到对方离开,才赶来南院回报。
「好,你下去吧!」严老夫人挥手让仆役退下,眉头轻轻蹙了起来,喃喃自语道:「连宫里的公公都惊动了,他心里在盘算些什么主意?」
已经连着好几日了,日日有人登门拜访,而他们想见的人──是毫无严府实权的严子晟,而不仅仅是京城里的富商豪贾,现在居然连宫廷里的太监也来了。
虽说自己得到的消息是,子晟不知从何处取得了一种珍贵的花蜜水,而且对外放话只有透过他才能取得货源,但她怀疑这整件事是不是真这么简单。小小一瓶花蜜水,需要惊动到宫廷里最受宠的黄公公亲自上严府走一趟吗?
再说,这几日发生的怪事可不只有这一件,她从昨天起就接到好几封严氏宗亲的信函,明明是住在不同地方的人,却不约而同地在相近的时间、传达着相同的讯息,他们将在近期内造访严府、商量要事。
要事?!严府宗亲上一次齐聚一堂,为的是讨论「严府由谁当家」,那么这一次,为的又是什么?
「夫人,您猜得到少爷在打什么主意吗?」沈娘见严老夫人沉默许久,忍不住开口询问。
「沈娘,这件事我正打算问妳呢!」严老夫人直视着沈娘笑问道,语气虽然平淡,但双眼中的锐利却让她忍不住浑身发抖。
「夫人,沈娘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不明白?嘿嘿……」严老夫人以莫测高深的语气问道:「上一回,妳不是怀疑留在东院的仆役们偷懒,所以把调查东院的事情全都揽在身上了吗?但换成妳调查以后,妳告诉我子晟整天躺在房里养病,但既然是安分在东院养病,京城里的风风雨雨又是怎么惹出来的?难道他真有三头六臂不成?妳不是也再三向我保证,这些日子按照我的吩咐送膳,若妳真的按照我的指示办事,今天就算是皇帝亲自来到了东院,他也不会有力气起身见客不是吗?」
沈娘越听脸越白,最后「咚」一声在严老夫人面前跪下,颤抖道:「夫人,沈娘跟在夫人身边三十几年了,从来不曾有过背叛的念头,请夫人明察。」
这些日子她日日到东院打探,但确实什么人也没见着,只看见少爷一个人躺在房里休息,就像过去那样病恹恹地躺着。而且,在少爷三餐里放药这件事,自己也是亲自动手、完全没有假手他人,既然少爷吃下肚了,没理由一点反应也没有啊!
「沈娘,起来吧!」严老夫人一双眼始终不曾离开沈娘,静静凝视她半晌后,才开口道:「妳确定,一切都按照着我的指示去做?」
「是,沈娘绝对不敢擅自作主。」
「那么就只有另一个可能,就是他有心开始防我了。」严老夫人沉吟。
既然沈娘没有背叛,那么从中搞鬼的就是察觉真相的严子晟。这小子倒是挺机灵,故意装作养病躲在东院里休养,其实早已有打算了吧!
「哼!我既然能将你困在东院整整十年,又怎会让你在这个节骨眼溜走呢!」严老夫人缓缓敛去面容中的慈祥,双眼染上了一股深不见底的浓烈恨意。母慈子孝的戏在严府演了整整十年,已经够了,是时候结束了。
「沈娘,到我房间里,把我枕头底下暗格中摆的药粉拿出来,今天晚上,妳亲自送到东院去。」严老夫人抬头凝望沈娘,眼中有着不容拒绝的冰冷,她顿了好一会,最后静静下达命令道:「这次,妳一定要亲眼看着他吃下去……」
第九章
炉子上熬着一锅汤。
手握汤杓、在锅里细细搅拌的,是女人从容不迫的手,她一边煮着汤,一边想起了已经好久不曾想起的往事……
十年前的那个晚上,和今晚差不多样,都是一个月光淡淡的夜,她同样被派到厨房来煮汤,煮一碗「特别调味过」的汤。
妳从小就跟着我,从张府一直跟着我嫁到严府,在我心中,妳就像我的亲人一样,不!比亲人还要亲上几分。妳也看到我在这里过的日子了吧!这些年我过得好苦,真的好苦──生不出儿子是我的错?好,我让他纳妄,一个、两个……甚至是第三个,就为了守住元配这个位置。
但是有了儿子以后呢?他还是不满足,当初若不是靠我娘家的支援,他的商行哪来今天的规模,是不是?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部是我和他一起挣来的!他不感激也就算了,居然还想把这一切都让给那个贱婢?!妳知道我刚才站在门外听见了什么?他居然和那个贱婢说,他辛苦了大半辈子已经忙够了,等身体康复了,要带着她和儿子另外找个雅致的别庄搬出去,和她母子三人简简单单、安安静静过日子就好了。
妳相信吗?为了那个贱婢,他居然什么都不要了!不!我绝对不允许,绝对不允许他这么背叛我、背叛严氏列祖列宗!这次妳一定得帮我,妳愿意吗?等等为我到厨房里煮碗汤,把这药粉掺进去,他这次病了这么久、就算去了也没有人会怀疑的……如果他现在不在了,我还来得及保住现有的一切,我是他明媒正娶、大红花轿娶回来的,永远永远是严府的大夫人,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改变这一切,帮帮我,好不好?
那个晚上,她单独一个人在厨房里,双手止不住地发颤、抖得几乎将整包药粉洒掉了半包,但她还是咬着牙煮好了那碗汤,将汤端到老爷房里,看着夫人一匙一匙将那碗汤喂进老爷嘴里。
隔天,她听到老爷在梦中病逝的消息,那一瞬间,她浑身都在发抖、抖得上下牙龈都撞出血了,就怕其他人怀疑到自己的头上来。但幸运的是,什么事情也没有,或许就像夫人说的,每个人都相信老爷是年纪大了,所以最终熬不过这场病,就这么去了。
那段日子好难熬,往往一阵风吹过都能让她吓得掉出泪来。她慌、她怕、她不安,却只能将秘密死死地往心底藏,为了夫人,为了她唯一服从的主子。
日子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的过去了,慢慢的,她心里的不平静一天少过一天,也渐渐不再为这件事困扰了。
妳帮我把这药放到他的三餐里。别怕,这不是害死人的毒药,只是会让他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的药。妳知道吗?我本来想放过他的,毕竟他是严家唯一的骨血,但是──妳发现了吗?随着年纪逐年增加,他的客貌和那贱婢越来越相似。每次他喊我一声大娘,我的心就狠狠抽痛一次,每见他一次,我就会想起老爷当年的无情无义,想起他想为那个贱婢放弃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