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瑶,我警告你——”他翻身从床上跳起,直挺挺地站立在她面前,手指着她的鼻子,浓重的鼻启、声像一头蓄势待发的斗牛低咆,随时都有可能冲出围栏,疯狂地撞击任何想要阻挡他的事物。
几秒钟过后,科雷克还是瞠着一双虎眼瞪着丁瑶,指着她的手,还在鼻尖处不远颤抖着,他看着那双无畏的眼眸,不明白她为何没有被他的暴怒吓到,仍神清气闲地与他对望。
“已经一分钟了,你到底有什么指教?就快说啊!”她首先开口,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
“你……你别再来烦我,我想要安静安静!”说完,他再度回到床上,这次他连被子也不盖了,他就不信,她有什么力气,可以把他从床上给挖起来。
“好,你想要安静,我偏不让你安静。”她随即走了出去,没多久又走进房,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支萨克斯风。
那是她弟弟丁琥一时兴起,买来准备吹奏给心仪的女孩子听的,但,后来觉得实在太难而作罢,最后只能摆在角落里当装饰,现在可好,又能重新派上用场了。
“好,我就来吹奏一首,让你的耳朵享受享受美妙的音符。”丁瑶天生是个音痴,却又喜欢尝试,所以当丁琥在学时,她也插花地练了一首“小蜜蜂”,只是吹奏得相当糟糕。
当那有如爆掉的喇叭音箱传出第一道声音时,科雷克感觉就像是听到手指甲在刮玻璃的声音,即使用双手将耳朵捂住,那恐怖的声音还是穿掌而人,几乎要将他的耳膜刺破一般。
足以令人崩溃的“小蜜蜂”持续传送着,看他已忍受不住地翻了两次身,她知道那具高大的身躯,已经极为焦躁不安了,只要她再吹个几下,她相信他整个人一定会清醒不已,甚至连脑细胞也全都活络了过来。
“够了,你别再吹了!”他嘶吼出声,“小蜜蜂”也正好吹奏完毕。
“原来你也知道我刚好吹完了!怎么样,现在有精神了吗?”好累,想不到吹这种乐器这么费力,怪不得丁琥会没耐性学了。
“不要逼我,你知道我的个性,是不可能受任何人来指使的。”他严声警告,要让她知道,他已经不是十年前的他了,现在的科雷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能管得着。
“你是太久没有照镜子了,是不是?瞧瞧你,跟住在荒岛上的鲁宾逊有什么两样。”她索性拿出一面镜子对着他,要他看看自己,原本一张俊美干净的脸,现在成了什么鬼样。
霎时,他看见镜子中的自己,凌乱的长发,满脸黑粗粗的胡碴,深陷的无神双眸,还有消瘦的双颊,不管怎么看,都像极了失意落魄的流浪汉,别说是别人,就连自己看了也会受不了。
“要不要我叫小璧和小瓷进来,看看他们的爹地变什么样了?这几天我还好心替你瞒着,说你人不舒服,今天我不想再骗他们了,就让你自己去跟他们说。”她将镜子往桌上一扔,转身就要踏出门时,立即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扯了回来,双手朝她纤细的臂上一抓,久久不放。
就在他不知该如何来面对这样难以抉择的情况时,门外突然出现两道小小的身影——小璧牵着小瓷,看着已经变得蓬头垢面的爹地,两人眼神中所传递出来的,是惊惧与不安,不敢相信,短短三天,他们心爱的爹地怎么全变了样,不修边幅的外貌就像是卡通里的坏蛋,让人怎样都不敢靠近一步。
一对上科雷克的目光,小瓷首先吓得哭了起来,她依偎在哥哥的怀中,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早就没有勇气再多看父亲一眼。
就连小璧,也睁着不解的眼光,看着原本在他心中视为偶像尊敬的父亲。
“这下你满意了吧?非让他们看到你这样,你才高兴。”丁瑶真不想看到这一幕,不好的榜样总是会在孩童幼小的心灵中,烙下不良的后果。
想必,科雷克这副鬼样,铁定会在小璧和小瓷身上,留下难以抹灭的痕迹。
“小瓷乖,到爹地这边,给爹地抱一下。”他蹲下身,张开双臂等着女儿到他怀里。
但,就算他脸上堆满再多和蔼可亲的笑容,那苍白的脸庞与那对熊猫眼,也吸引不了小瓷朝前踏上一步。
“小璧,把妹妹牵过来。怎么了?我是爹地,你们都不认得了吗?”科雷克不相信,不过短短三天,这两个孩子怎么会变得跟他如此陌生。
小璧与小瓷同时摇了摇头,小脚还不停往后退,最后则快步地逃离现场,一下子就不见人影。
“这下子你总该满意了吧?这摊子是你自己搞砸的,你自己去收拾,我不管你了。”
非得要搞到这样难看的场面他才高兴,她一直害怕科雷克再如此一蹶不振下去,会影响到孩子们的心灵,好心要替他抚平伤痛,哪知道这男人那么不受教,她也不想管他了。
丁瑶驻足了一会,长叹一口气后,终于下定决心,不理会这个冥顽不灵的人,他执意要毁掉这个家,那所有的责任就该由他自己来承担,她懒得再管他了。
* * *
“别哭别哭,爹地只是忘记洗澡澡,他不是变成大野狼,小阿姨等会就叫爹地去洗澡澡,小瓷不能再哭了喔!”丁瑶将小瓷最爱喝的果汁牛奶端到她面前,再用烤面包机烤了一片有熊猫图案的吐司,配上甜甜的草莓果酱,希望能转移她的注意力,忘了科雷克那张吓人的脸孔。
“爹地是大野狼……呜呜……他是大野狼……”很快就将蓬头垢面的科雷克的长相和三只小猪里的大野狼联想在一块的小瓷,就是无法停止她的眼泪。
一想到童话故事里的大野狼,想尽办法要吃掉小猪,这更是让她心生极端恐惧,一时半刻,还无法从那一瞬间摄人眼中的景象抽离出来。
“爹地不是大野狼,小瓷也不是小猪,所以爹地不会吃掉小瓷的。”不管丁瑶怎么劝怎么哄,小瓷就是安静不下来。
原以为给他三天时间,就能让他从哀伤的情境中跳脱,谁知道,这男人远不如她想像般坚强,她也知道失去妻子的痛苦,不是三天两天就能完全走得出来的,就像她,难过时,也只能静静地躲在房间里想着姐姐,等到一出房门,还是得绽现笑容,要是全家人老是处于这样低迷的气氛中,这个家想要再恢复昔日和乐融融的景象,可说是遥遥无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小璧,你……你怎么早餐都还没动啊?”她本想叫小璧赶紧吃一吃,等会好上学,社区的校车再过三分钟就要开来,动作不快一点,就要来不及了。
“小阿姨,我肚子不饿,我要去上学了。”懒懒地背起书包,那张忧郁的脸,透露出他的心事重重。对于他爹地这几天来的异常表现,聪明早熟的他,多少也看出一些异象。
“等等,早餐是一天中最重要的一餐,怎么能不吃呢,小阿姨用袋子帮你把早餐装起来,第一节下课就要把它吃掉,我会打电话去问何老师,看你有没有乖乖把早餐吃完,知道吗?”丁瑶很快地将三明治和牛奶装进小提袋中。
当她把小提袋拿到小璧面前时,这才发觉,小璧也正带着满脸的疑问,凝视着她。
“小阿姨,我妈咪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