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劈头盖脸的指责让傅悠柔一阵错愕,她茫然地走近,看着床上的人。
端着一盆水进来的青红听到骆夫人这样刻薄的辱骂,一时不平,忍不住插口道:「是少爷不让姑娘亲近的。」
一听到有人顶嘴,骆夫人就心烦。
「胡说!既已成亲,怎么可能不亲近?」她厉声指责道:「妳也得改改口了,妳家姑娘已经出嫁,还唤什么『姑娘』?一点规矩都不懂!去,把水盆给少夫人,以后照顾少爷的事,她得多做点!」
青红还想说话,但被傅悠柔以眼神制止住。
傅悠柔把毛巾在温水中弄湿后,坐在床边为闭目不语的骆冠凌仔细地擦拭着鼻子上的血迹,又清洗他的双手。
骆夫人则絮絮叨叨地数落着。「瞧瞧这哪像才拜堂的新郎?简直就是只被牛踩到的癞蛤蟆,不光丑,还浑身都是伤!」
听见骆夫人的比喻,想到少爷当时一再受创的经过和此刻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模样,青红忍不住笑了,急忙掩口跑出了房间。
傅悠柔虽然也很想笑,可是她知道这时她绝对不能笑,于是很艰难地忍耐着。
「不行,妳这么做不行!」见她只是为骆冠凌擦拭脸部和双手,骆夫人担忧地提醒她。「凌儿说是摔了一跤,妳得脱下他的衣服看看有没有受伤。」
脱他的衣服?傅悠柔为难了,这可不是她能做的事。
可是,她要怎样解释呢?
就在她为难时,救星来了。
「老夫人,这是您要的药膏。」一个丫鬟跑进来,递上一个罐子,又说:「绣房要您去一下呢。」
骆夫人接过罐子揭开盖子,往里看了看,点头道:「没错,就是它。」她将罐子放在床边凳子上。「悠柔,妳得记得给他查看身子,如果有伤一定得抹上这个药膏,好好照顾着,我等会儿再来。」
说完,她又看了看床上的骆冠凌,嘴里不放心地叨念着匆匆走了。
傅悠柔悄悄回头,确定婆婆走了后,终于松了口气。
她凑近药罐,看见白色的药膏还带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她伸出手从里面挖出一团,轻轻地涂抹在骆冠凌前额和鼻翼的青紫处。
看着这张英俊的脸庞被涂得东一块、西一块,她又想起骆夫人刚才的比喻,嘴角不由扬了起来,可仍没敢放肆地笑出声。
「妳想笑就笑吧,反正我也不在乎!」
就在她竭力忍住笑时,一直不吭声的骆冠凌突然睁开眼睛赌气地说。
他这么一睁眼说话,傅悠柔倒笑不出来了。
「笑啊!」
傅悠柔摇摇头。
「都是妳害的,从小长这么大,本公子可从没这么丢脸过!」骆冠凌气恼地坐起来,可是动作大了一点,碰到摔痛的臀部,不由皱了皱眉头。
傅悠柔见状赶紧扶他一把,让他靠在床头上。
「我要喝水。」光看她点头迎合,仍不足以安抚他受创的自尊心,他得使用他的权力,给她一点教训。
一盅温度适中的茶水立即送到了他眼前。
可是他不伸手接,只是看着她。
傅悠柔料想他一定是手也摔痛了,便想都没想就将茶碗送到他唇边,喂他喝水。
骆冠凌边喝水边注视着她,心里不由被她温柔恬静的神态所打动。
傅悠柔用手绢替他擦掉嘴角的水渍,举举手中的空碗,再指指桌上的茶壶。
骆冠凌知道她是在问自己还要不要,便淡淡地说:「不要了。」
傅悠柔笑笑,放下碗。
「衣服脏了,替我换!」他继续给她出难题。
傅悠柔本想提议让忠阳来帮他,可看到他高扬的眉梢时,知道他是在报复自己,想让自己难堪,如果此刻退缩,就正合了他的意。
不,她不会让他如愿的!
她克制着心里的羞怯感,镇定地从衣柜里找出他的衣服。
紧张使得她的手指僵硬,她刻意深深吸口气,强迫自己放松,然后走回床边做她生平从未做过的事──替男人更衣。
凭自己对她的了解,骆冠凌以为她是绝对不会听命于他的,而他最初不过是想显显大丈夫的威风罢了,并未真想要她替自己更衣,此刻见她真的动手解他的衣服,倒还真是吃了一惊。
解开他的衣服,傅悠柔已经羞窘不堪,他又那样目光炯炯地盯着她,更令她全身滚烫,可是她不容许自己退缩,只能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下,幸好要换的只是一件长衫,避免了碰到他赤裸身子的尴尬。
骆冠凌在她小心翼翼地帮他更衣时,心里竟奇异地产生了愉悦感。能得到这样贤慧又美丽的妻子,该是件多么令人快乐的事啊。
可惜,她竟有那样的缺陷,这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第三章
替他换好衣服的傅悠柔暗自呼了一口气,带着一丝兴奋的心情抬头看向他,可是在看到他眼里的那层阴影和深锁的眉头时,她滚烫的心凉了。
「我碰痛你了吗?」以为替他更衣时碰痛了他,傅悠柔关心地用手语问他。
骆冠凌茫然地看着她,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傅悠柔又比画了一遍,再指指他的鼻子。
看到她眼里的关切,骆冠凌猜想她大概在问他的伤。这可不是他此刻想讨论的话题,于是他皱着眉头说:「我没事。」
傅悠柔瞪着眼睛看着他,不理解如果没事,何以他的眉头要皱得这么紧?
她清明黑亮的眼睛彷佛有磁力似地将骆冠凌的目光吸引住。他定定地看着她,并在那双美丽的黑瞳里看到了自己鼻青脸肿的模样,不由得心中很不是滋味,却仍无法转开眼睛。
傅悠柔好奇是什么事困扰了他?在她看来,像他这样健康又俊美的人,是不可能有无法解决的难事的,可是此刻他阴郁的眼神却在诉说着他的苦恼。
那是什么呢?她很想了解。
可是她不知道要怎样跟他沟通,他不懂她的语言,也不懂她的世界;而他,对她来说同样是陌生的。
于是,她只能送他一个真诚的笑容,用简单的方式安慰他。
此刻的骆冠凌同样感到沮丧。
就在与她四目相接时,他心里突然涌上了一股陌生的热流。
他想告诉她,他并不是一个粗鲁的人,可是从昨晚到今天,他在她面前表现得像个无赖;他想告诉她,以前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出过糗,可是却在娶她还不到一天的时间里,连番失态。
而这一切皆因他无法漠视她的美丽,无法忘记她的体香和躺在他怀里的柔软身躯,无法不去想当她的长睫毛在他的颈边眨动时,在他心中引起的骚动。
他觉得有好多话想跟她说,可是当看到她的手语,想起他们无法正常沟通时,他几乎是痛楚地感到失望,于是他放弃了。
毫无疑问,她是个聪明美丽的好女人,可是除了她的笑容外,他读不懂她的任何一种手语或表情。
她很少愤怒,即便生气时,她的神态依然是平静的。她为什么要这么美好?为什么才一个晚上就对他产生了这么大的吸引力?
他看着她,带着深重的失望,无声地说:妳为什么是个哑巴?!
一直注视着他的傅悠柔蓦地明白了他眼中的意思,彷佛挨了一拳。
她的面色变得苍白,笑容倏然消失,站起来跑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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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很宁静,出奇的宁静。没有觅食的小鸟儿,也没有聒噪的喜鹊,只有风儿静静地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