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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页

 

  她想笑他,但是在听着他梦一般陶醉的描绘时,也禁不住悠悠然畅想着他所描绘的那种景象究竟是怎样的?或许在很多年前,她曾经有过这样的生活,可惜……那些记忆早已模糊了。

  “香儿,就这样你我相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好么?”他幽深的眼散发着灼热的光芒,“忘记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吧,人生几何?去日苦多。”

  他温柔如海的声音将她完全包裹,令她听得心襟荡漾,几乎忍不住要答应下来,但她的眼睛却忽然瞥到从门外列队走过的一支兵马,为首坐在马上,肃然凝重着神情的是唐之奇。两旁有士兵不停的驱赶百姓,口中吆喝着;“让开让开,别挡着唐长史的路!”

  她的血液骤然冷凝,所有的温存都在此刻被埋进了无底的心中,不知所踪。冷笑着看着过去人的背影,她紧咬着牙关,回答了莫忘尘刚才满心真挚的求恳:“不!我决不会放弃我的信念,让自己的生命就此寂寂而终,无论是谁,都不能让我忘记我存在的价值是为了逆转天意,而非做个只甘于流连在锅旁稻间的农妇!”她说得如此坚决无情,却不肯再多看他一眼,转过头,远看着天边的白云,决绝地继续念白:“无论是你,还是天!都不能让我变心!”

  莫忘尘本握着她手的手缓缓松开,勉力重新站了起来,什么都没说,蹒跚着走回屋中。屋内的光线阴暗,连人心都照不到任何的光亮。他不明白为什么既然尘已飞,香已起,却不能尘香相合,而一定要让灰尘叹息着伏倒在地上,远嗅着空气中传来的那缕幽香,只能幻想,只能遥望,却无法拥有,无法共存。

  也许真的是注定有缘无份吗?上天在与他们开着一个怎样残酷的玩笑?

  …… ……

  唐之奇站在城头上向远处望去,心里一片空荡荡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战事瞬息万变的规律人人皆知,但谁也没料到会变得这样快。三天前他刚刚因徐敬业漂亮的阻击了李孝逸部队的偷袭,杀死敌军后军总管苏孝祥和数千敌兵而召开庆功宴,没想到不过几天的功夫情况就急转直下。

  驻守在都梁山上的韦超离奇暴死,山上守军顿时乱作一团,有不少纷纷弃山逃跑,都梁山的防线变成了有名无实的空架子。李孝逸趁机率军攻下了这座防线,三十万大军转眼之下已经攻到了高宝湖一带。虽然徐敬业收拾了一些韦超遗留下来的残兵,并与其弟徐敬猷三兵合为一处在石梁河阻拒,但谁都能看得出来这无异于与困兽犹斗,垂死之争,所令人担心者不是能否敌得住李孝逸的大军,而是他们究竟还能撑得住几天?

  若徐敬业再次失守,扬州立刻便要成为李孝逸的盘中餐,那么在这里的唐之奇要如何应对?城中不足一万的守军还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若是自己到时候被俘,势必要被冠上谋反主将之名,是剐是剁?都逃不过一个死字了。

  唐之奇越想越觉得悲伤,浑浑噩噩的回想着自己究竟是怎样走到这一步田地中来的?却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苦笑着对身边的骆宾王道:“宾王,若是当初我们都肯听魏军师的话,突袭洛阳逼武后归政,而非希图另立江山,双足鼎立,大概便不会有今日之势了吧?”

  骆宾王如他一般黯然,明知此刻吃多少悔药都无济于事,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安慰他:“长史是否杞人多忧了?毕竟胜负还未曾分出呢。”

  唐之奇摇着头:“宾王无需再安慰我了,现在是个什么局面?即使你不懂兵法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如今就是扬州里的百姓都会偷偷在私下议论,说天子所派的兵将不日就要攻进城中了,难道我们自己还要自欺欺人吗?”他深深一叹:“我们为大唐江山拼死拼活,为什么没人认可?李孝逸是武后的人这且不必说,就连扬州里的百姓都似乎对他们的到来欢欣鼓舞,又图的是什么?”

  骆宾王长眉深锁,这也正是他这些日子以来自问的问题,推翻武后专政,恢复李氏王朝的盛世,这难道也有错了吗?为什么现在对他们的反对之声竟也越来越高?有时候他单独走在街上,周围百姓看他的眼神都是疏远而恐惧,真可笑,他一个赢弱的老头,除了拿笔之外连剑都握不住,又有什么可怕的?干嘛畏他如畏恶鬼?

  这个世道真是难懂啊。妄他活了这几十年,还是参悟不透。

  …… ……

  木挽香白天在屋外的一角发现一只画着的飞鹰后,就知道宁静的生活已经走到了最后。

  晚上,她又换回黑色劲装,在莫忘尘的床前站立了很久,听着他的鼻息清晰均匀,算定他已睡熟,就悄然离开。

  房门掩上的那一刻,她不曾看到床上莫忘尘微闭的双眸缓缓地睁开,徒然看着头顶的木梁,空幻的眸子中没有丝毫的神采与光亮。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而那双眸子还是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一瞬不眨,无语相对。

  …… ……

  又来到那片小树林中。

  木挽香站在月光之下,任凭对方那双可以杀人的利眼将她的肌肤骨血全部刺穿,也只是淡淡的漠然而立在他的眼前。

  无论她曾有过怎样的反叛之举,他依然是她的主人,高高在上,如神一般掌管着她的命运,若非有莫忘尘的出现,她对他永远只会有服从。

  “你还肯来见我。很好。”他重重的鼻音哼出,声音后的冷气几乎可以凝霜。

  木挽香直接回答:“我那日便说过,我对太后的忠心未曾有过丝毫的改变。”

  他盯着她,“你不用花言巧语来安抚我,你只需做一件事就足以证明你是否诚实。”

  “什么?”她的心一跳,怕他说出什么令她为难的事。

  “杀了唐之奇,他是阻碍我军攻城的唯一障碍。”

  他的话一出,虽然杀气浓浓,却令她心中一宽,还好他要杀的不过是唐之奇而已。

  一拱手,她坚定地回答;“属下遵命,一定带唐之奇的人头来见您。”

  “还有……”他的话原来并未说完,“这边的事情完成后就立刻回长安见太后,你救的那个人,决不能让他再跟在你身边,否则他就只有死!你明白吗?”

  他的眸子亮如寒星,让她的心又陡然沉到寒潭谷底。若是离开莫忘尘,无异于两人就此分别,今生怕也没有重逢之日,但若继续纠缠下去,难道就会有快乐可言吗?

  “你若为难,我现在就杀了他,免得你踌躇。”他冷冷一语惊得她立刻回答:“不!我跟你回长安,决不再见他。”

  那人笑了,是胜利者得意地笑,对她能在做出叛逆之举后还可以最终妥协给他,而使他的虚荣心终于得到满足的笑。笑得虽然阴邪,但在那笑容背后,似乎也掩去了无法言辞的哀伤。

  失去爱人的痛苦其实很多人都曾品尝过,比如他,就深知那其中的滋味是怎样的锥心沥血,生不如死。所以他喜欢看到其他人如他一般的痛苦,那会令他有种报复后的平衡与快意。

  有情人都是傻瓜,偏偏天下人皆是这样的傻瓜。想起来还真是无趣呢。

  …… ……

  “这……这……这不会是真的!”唐之奇颤抖着捧着刚刚送到的一张密函急件,眼神慌乱无助,一把抓住身旁的骆宾王,急切着希望能从他那里求证到相反的答案,“宾王,这定是半道有人截走了我们的真实战报,伪造了一封假信来诓骗我们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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