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就被当作大人般看待,他也习惯了女人的眼泪,并且认为她们的眼泪,是自己的责任。母亲丧夫的眼泪,寂寞的眼
泪,害怕的眼泪。外祖母孤独的眼泪,病痛的眼泪,无能为力的眼泪。
要保护家里的女人,要照顾母亲和外祖母。他变得早熟而懂事,很小的年纪就晓得要忍住。要赶紧长大,好让母亲和外祖母幸福。
但是却从来没想到会有人想无条件的给他幸福。
站起来想去喝水,穆棉却发现至勤的肩膀在抖动。紧紧抓住她的裙角,含含糊糊的呜咽着。穆棉,吃惊了。让他靠在胸前,至勤的泪水渗进她的胸膛。
第一次,他像个小孩,放声哭泣。将这些日子的郁闷与悲痛,一起随着嚎啕的泪水而去。
穆棉从头到尾都带着疲惫而温柔的微笑,拥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直到至勤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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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猫(六)
我会保护你…在泪水漂浮的梦中,像是听到穆棉柔软的声音。没有为什么。只是,想要,保护你。
接受陌生人的保护,让他觉得矛盾而羞愧。
「等我毕业,我会去工作,回报妳的恩情。」就要去注册的早晨,至勤红着脸,低低的说。
穆棉正在系丝巾,讶异的转过头来,「恩情?哪有什么恩情?」
「我…我用妳的钱,住在妳家,可是我…我却只是陌生人而已。」
「你是我的猫呀。」穆棉梳着头发,盘起来。
「我是人!不是猫!我没办法像一只猫般让妳狎玩!我不喜欢妳碰我!」他野蛮的喊叫起来,自己不知道干嘛闹别扭。
「不喜欢,躲开就好了。」穆棉浅浅的笑,「我不会强迫我的猫要顺从我。除非你愿意,不然,我不会再碰你啦。我可不是在养玩具呀。」
她笑笑的望着至勤美丽的眼睛,「就算你不让我碰,就算你不做饭,我还是会照顾你,保护你。对我的猫,向来如此。」
背着他穿鞋,「赛茵有咬人的恶癖。他兴奋的时候,常常玩到把我咬伤,两手累累的都是伤痕。但是,我仍然爱他。」抬头,朝阳从纱门照进来,染亮了她的发髻若白银,「我怎样对赛茵,就怎么对你。这是没有条件,也不用你感谢的。」
至勤穿了很久的鞋子,等到眼底的液体蒸发干了,他才敢抬起头。
「但是赛茵不用花学费。」他咕哝着。
「没错,赛茵也不会煮饭。」
至勤终于笑了。
到了这所恶名远播的私中,穆棉有些担心的看着围墙内的学校。
「一定要这间吗?我知道附近还有家私中,学生的素质比较善良…」
「不用了,这间就好了。」这里离穆棉家最近,走路五分钟就到了。虽然是所谓的太保学校…但是他也没打算考大学,只要混过高中文凭就得了。
一年。混过这年就行。
没有试图说服他,穆棉轻轻搀着他的手,走进校园。
穆棉原本就不矮,穿上高跟鞋和合身的套装,脸上秾纤合度的妆,行军似的步伐,将自信像泼水般,泼到旁观的人的眼底。
这样一个女强人似的成熟美人,牵着个清丽中性,和她差不多高的小男生,分外的引人注目。
等穆棉走了以后,被留下的至勤,带着孤寂的眼神看着她的背影,也让性喜生事的同学开始窃窃私语。
但是孤寂也只有那一刻,转过头,跟着导师的他,面孔就冰封了起来。
一下课,他被团团围住,整个班级的气氛,恶意而沸腾。
「唷,娘儿们,刚刚那美人儿是你姊姊?」吊儿郎当的同学带着邪笑,「该不会你也是女扮男装的花木兰吧?」
其它的男生的轰笑了起来。
「喂,」那个高头大马的壮硕男生搭着至勤的肩膀,「虽然我不喜欢人妖,不过,你若把你姊姊双手奉上,我罩你!保证没人敢动你!要不然…哼哼…我只好拿你来代替你姊姊了…」
还没搞清楚状况,那个男生被摔过好几张桌子,发出好大一声巨响。
「我讨厌人家碰我。」轻描淡写的,至勤排好了桌椅,坐了下来。
怒吼一声,那个恶少想上前,突然被拉住。
「找死阿~放开我,老子今天不饶他~」
「不要阿~安哥~」拉住他的同学在他耳边悄悄的说,「他是上次区运会的空手道亚军啦~别…」
安哥变了脸色,望了眼清丽,手脚修长的至勤,「骗笑!他会是亚军?就算是亚军,也有冠军比他厉害~」
「因为他把冠军打伤了,犯了规,这才判打点胜。安哥…别惹他,别惹他…」
这些闲言闲语传进至勤的耳中,却没能引起太大的波澜。
他的心魂飘得极远,飘到穆棉素白的手上。
今天穆棉真的没有摸摸他的头。所以,失去了从穆棉雪白的指缝间,观看整个世界的机会。这让他伥然若失。
她的猫(七)
一下课就回家,在路上顺便拐到超商买点青菜。回到充满穆棉气息的家,原本忧伤不安的心情,才平复下来。
原本穆棉请了个钟点女佣,后来被至勤发现她的偷窃,女佣却不悦的对着穆棉嚷嚷。
像是偷卫生棉零钱牙膏罐头她应有的福利似的。讨厌别人对着穆棉嚷嚷。他不让穆棉再去请佣人,自己开始理家。
只有两个人的家,不难。他习惯照顾别人的饮食起居,像是照顾外祖母般的照顾穆棉。穆棉总是瞌睡兮兮的让他照顾,全然信赖的。
要像这样,穆棉疲劳不堪的从门外回来,不戴眼镜而朦胧的眼睛,瞇着看他笑,他才会相信,穆棉又回到他的身边。
「上课好玩嘛?」洗好了澡,鲜少开口的穆棉,笑着问他。
好玩嘛?我一直在想,能不能再回到穆棉的家。
但是他开始将打架的事情,上课的事情,说给穆棉听。
「打架?你受伤了嘛?我看?」她的眼神忧愁了起来。
其实,只是单方面的打人。但是至勤顺从的坐到她的跟前,让她仔细审视自己。
穆棉身上有着舒服的痱子粉味道。干净的味道。在自己意识到之前,已经抱住了穆棉。
全身僵硬,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穆棉却放松的挂在他的臂弯。这种放松感染了他,僵硬的肌肉,一点一点的松开来。
真正的相拥着。
「乖。」穆棉摸摸他的头,搔搔他的颈子。至勤微笑,淡淡的哀伤。
她的手指,沁凉着。
比起白天的穆小姐,他还更喜欢夜里的穆棉吧。
但是,他看过了白天的穆小姐后,却也不那么肯定。
人马杂沓的办公室,近百坪的广大空间,可以听见没有提高声线,却是那么清楚的声音。
穆小姐不动声色,将怒气封存在冷静自制里,却让人清清楚楚的了解到她的不悦。
看见他,惊讶了一下,却高兴的笑起来。这让原本提心吊胆的至勤开心了些。
「昨天妳赶的夜工。」将那个大牛皮纸袋递给她。
轻轻敲敲额头,「看我的记性。真的老了。」
胡说。微风轻轻的拂过她额前的偷偷溜下来的浏海。
她的猫(八)
「胡说。」
抿着唇,穆棉眼底都是笑意,「不用上学?」
「温书假。去图书馆,顺便送来。」
看了看腕表,「我等等要出去。顺便带你去图书馆吧。等我。」嫣然。
他静静的待在穆棉的办公室。从开着的门看出去,穆棉对着人说话,那人的脸色渐渐发青,身边其它为围着的人,脸色也慢慢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