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可以了。」她若有所失,梦幻旅程的时间真短,她只是暂时与王子共舞的灰姑娘,等她回到家以后,番瓜马车和王子就不见了。
车子停在路口等红灯,她看到对面路口有一问美轮美焕的教堂,不同色彩的灯光打 在建筑物上,营造出特有的节日气息,庭前有一棵大圣诞树,上头挂满了各色灯泡,一 闪一闪地传递圣诞佳音。
「哇!副理,你看!好漂亮的圣诞树!」她赞叹着,忘了自怜自叹。
方谦义瞥了车外一眼,绿灯亮起,他踩动油门,加速前行,把那间教堂拋在身后。
五彩灯泡闪呀亮呀,像是她轻快的笑语,启开他爱情记忆的封印。
「很久以前,忘了是哪一年,可能刚进公司两年的时候,我和女朋友在圣诞夜分手 。」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随着他的话,车厢空气仿佛渗入了寒意。
「那天我在公司加班,到了九点,我赶到教堂,我记得那间教堂也有一棵圣诞树,她就在树边跟我说要分手。」
「副理?」杜美妙感受到他的孤寂,她不要他如此落寞啊!
「别担心,都过去很久了,我也不难过了。」方谦义微微一笑,「我只是没想到,我们谈了几年的恋爱,我竟然赢不过她的上帝。」
「她是教徒?」
「嗯,为了她,我读圣经,陪她上教堂,参与教会事奉,我们也梦想组织一个上帝所祝福的家庭﹔可是后来我常常加班,没空参加教会活动,有时候星期天也要回去加班或是补眠,她不高兴了,说我只顾着加班赚钱,不爱上帝,就是不爱她。」
「爱上帝和爱人好象是两回事。」
「对她而言,是同一件事。我为了让她高兴,把自己打造成符合她所要求的形象,读圣经不够,要背经文﹔坐在下面唱圣歌不够,要参加诗班练唱﹔参加团契不够,要担任干部,不够又不够,我永远也达不到她的标准。」
「所以你累了?」
「我没累,是她先放弃我。」方谦义淡淡地说着,「感情无法轻易放弃的,刚分手时,我很痛苦,后来就明白了,她并不爱我,她爱的只是一个会『爱上帝』、『参加教会活动』的我。」
即使他说得云淡风轻,杜美妙心头却泛起一丝丝疼惜﹔她能深刻体会到他曾有的痛,只因为她也曾经痛过。
方谦义继续说着:「当爱情掺进任何条件时,就不是纯粹的爱情了。这些年来,我相亲了几十次,相得越多,失望也越多,随着我年纪和地位的增长,女生看到的不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的薪水和车子,我不知道她们到底要嫁给这部车子,还是要嫁给我? 」他的声音有些激扬。
「副理,你别失望嘛!你一定会找到副理夫人的。」杜美妙柔声安慰,但她知道自己一定笑得很难看。
「今天晚上,又失望一次了。」方谦义轻轻一笑,竭力抑下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 难道又是小女孩勾出他从不说出的内心世界吗?他强笑说:「奇怪?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事情?大概是过圣诞节,触景生情吧!这是我的秘密,你可不要乱说喔。」
「不会的。」
「你年纪还小,不会懂得那些大人的想法。」
「副理,我懂。」杜美妙的口吻极为坚定,随之又低下了头,声音细细的:「以前我很喜欢一个男生,那算是我的初恋吧,我们在一起很快乐,无所不谈,甜甜蜜蜜的,我以为这辈子就是这么幸福了……直到我带他到我家去。」
「你爸妈人很好。」他注意倾听。
「他们很好,可是我们家境不好,我家的店面和楼上住家都是租的,那时候还欠人家几百万吧。」想到过去那段夭折的纯纯恋情,她不觉眼眶微湿,「他没去我家之前,称赞我不畏贫苦,是什么出污泥的莲花。去过我家以后,态度全变了,说我们住家环境很糟﹔然后又说卖面不卫生会传染肝炎﹔又说我帮爸爸卖面很难看……我很呆,还一直以为他忙社团,所以没空约我出去。」
「这个势利男!」
「副理说对了,后来我听到同学转述,他告诉别人说:他没有心力承担我家的情况 ,他不想为我多奋斗十年。」说着说着,泪水夺眶而出,她赶忙以手背拭去。
她在哭!那该死的势利男竟是伤她如此之深!方谦义又心疼了。
「美妙?」
「奇怪?今天我变得很爱哭,也是触景生情吧?」杜美妙笑着抹干手背上的泪水,「那是三年前的事了,学生谈恋爱都要讲条件,更何况是社会人士?其实我哪要他们承担什么?我只不过要他们允诺我一个『爱』字而已。」
「嗯,如果有了真正的爱,大概也不会有那么多要求和条件了。」方谦义体会至深,有感而发。
「这年头不知道大家在想什么?连单纯的了解、单纯的恋爱也困难重重。」
「是我们理想太高吧?」
「副理这么有成就,理想高是─定的,不然也不会挑不到老婆吧?」杜美妙故作轻松打趣的语气。
「我没有高理想,我也只想单纯谈恋爱,这年头,单纯的女孩子很少了……」
方谦义蓦地收口,他身边不就坐着一个再单纯不过的小女孩吗?
可是,当她年龄渐增,渐渐见多识广,她是否会改变择偶的看法?她还能维持单纯的心思吗?
他很没有信心地加了一句话:「不过,人总是会变的,像你现在的想法是这样,也许以后会想找一个英俊多金的老公。」
「能英俊多金是最好了。」杜美妙不敢看他的表情,自顾自地笑说:「太丑就叫他去整容,没钱我也可以帮他一起赚,这不就英俊多金了吗?」
「你这小女孩就爱开玩笑!」方谦义也笑了。
「其实,我真的没想那么多。」她很想表达一些想法让他知道,「我小时候,爸爸做生意失败,每天都有债主上门要钱,我不懂事,也不知道我爸爸是怎么应付的。有一天半夜,我突然醒来,看到爸爸趴在妈妈的腿上哭,妈妈很温柔地哄他,就像哄我们睡觉一样。这一幕我一直记在脑海里,后来才慢慢明了,金钱、地位、外貌都不是维系婚姻的要件,最重要的是那分『情』。」
她娓娓道来,像是述说一个温馨平淡的小故事。也许曾经惊滔骇浪,也许曾经心惊胆跳,而在所有的危难过去之后,留下的是一对平凡夫妻相互扶持的深情,也是一段让女儿回味再三的患难真情。
方谦义细细体会她的心思,今夜他们在无意间「触景生情」,聊得这么深入,他要单纯的相爱,她也要单纯的感情,他们的想法正是不谋而合。
他们心意相契!
方谦义大吃一惊,努力稳住握着方向盘的双手。
不可能!她是个小女孩,他大她十二岁,于情于理,他是他的上司,顶多以兄长的身份关照她,他怎能有这种「不良」的念头?
没错,他是喜欢她,她活泼、善良、热心,财务部的同事也喜欢她,她是一个人缘极佳的优秀部属。
可是……为什么她的言行总是牵动他的情绪?为什么他对她付出比其它同事更多的关心?为什么她哭他就心疼?为什么他渴望看到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孔?为什么他老是和她聊心事?
难道……「副理,我家到了。」她出声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