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什么话,你还记不记得?」
「您……您叫我不要来找小蝶……」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快跟我回去!」
「伯伯!」蝶影跑到于笙面前,苦着脸道:「我不懂,小蝶哪里做错了,伯伯为什么不喜欢我了?」
「你没有做错。」于笙望向她,慈祥疼惜的眼神一闪而过。「错在阿樵的痴心妄想 。」
「阿樵哥哥也没错,我们只是想在一起呀!」蝶影一急,眼泪又要滚出来。
「你们的身分不同。」于笙横了心:「钟小姐,别说你的爹娘不同意,我们也自知高攀不起。」
「伯伯,您叫我小蝶呀!」蝶影慌了,伯伯的态度让她好害怕。
「爹!」于樵几乎是要当众下跪求情了。
于笙转过脸,示意小沙弥扶他上车,冷冷地拋下一句话:「阿樵,你如果再跟钟小 姐在一起,我就和你断绝父子关系!」
这句话犹如青天霹雳打了下来,于樵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蝶影掩住口,不让自己痛哭出声,泪珠儿大颗大颗地掉落在她的手背上。
她和于樵都很清楚,这句话判定了他们的死刑。
群众窃窃私语,他们看了半天的热闹,原先期待一个欢喜大结局,谁知还是这种拆散鸳鸯的大悲剧!看来穷小子和千金小姐的团圆喜剧,只有在戏台上才看得到了。
钟府大宅的深处,有一座高耸的楼台。在这里,不但看得到远处的江景,也看得到屋外发生的一切事情。
钟善文离开了扶栏,一屁股坐回软椅垫上,笑道:「闹了一天,总算结束了。夫人你果然猜对了,那砍柴郎的父亲毕竟有自知之明,他们穷苦人家怎敢奢求娶我 家的蝶儿呢?」
「或许经过这件事,蝶儿可以收收心性了。」燕柔仍站在扶栏边,语调平淡地说, 眼睛望向逐渐散开的人群。
「说实在话,那砍柴郎的本事还真不错,确实是一个人才!可惜他爱错人了。」
钟善文接过小春捧上的春茶,哈了一口,又丢了一块枣糕到嘴里,继续讲着:「和雨处理的不好,昨天早该赶走他了,还闹到盖房子就嫁妹妹的!融风也不行,成天只会跟着哥哥瞎起哄,两个都是做爹爹的人了,还是这么随性……」
钟善文讲了老半天,有点口干舌燥,他又哈了一口茶,想要听燕柔的意见,却看见她一动也不动靠着扶栏,眼光看着远处。
她是在看那辆远去的骡车吧!钟善又知趣地闭了口,吃起盘子里的点心。
每当她有这种表情时,他就明白她不想说话。
他和燕柔结褵二十二年来,虽然也曾经床笫恩爱,耳鬓厮磨,但他总觉得她始终淡淡的,是激情也好,温存也好,她只是温柔地顺从他。
后来,他才在其它侍妾身上找到身为男人的感觉。
二十多年了,他们始终相敬如宾,他一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从来没有看过她大喜大悲的表情,甚至在她娘家父母过世时,也不见她掉泪,唯独为了蝶影,她曾经流泪求过他……
钟善文摸着盘中的点心,摸到一颗圆圆的果子,他想到了三夫人的大胸脯。
他微微一笑,就这么决定了,今夜就到老三的院子过夜喽!
第九章
许念青看完大红色的请柬,脸却变绿了。
「爹,这怎么回事?为什么我马上就要成亲?」
「念青啊!」许巡抚笑道:「爹早就和钟家谈好亲事,你迟早也是要娶钟家大小姐的。」
「半个月后就要成亲了,这怎么来得及?」
「钟家有钱,许家有权,婚礼上要准备的东西,吩咐一声就可办的妥妥贴贴,你只要安心当个新郎倌就好了。」
「爹!」许念青千方百计想挽回。「我明年还要赴京会试,您不也催我早点上京安心念书?娶了妻子以后,不是要把人家给丢在家里吗?」
「丢在家里有什么关系?爹娘帮你看着媳妇儿,你别发愁。」
「您们应该问问我的意见……」
许巡抚拉下了脸:「婚姻大事,本来就是父母作主,你能发表什么意见?而且这桩婚事双方家世相当,郎才女貌,正是天作之合也。」
「我是有才!我满腹经纶,今年刚过了乡试,是个举人!」许念青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显得焦躁不安。「可那个钟大小姐,听说是一个爱玩的小姑娘,前些日子还闹了个砍柴郎求婚的笑话,我跟她一定个性不合啊!」
「我和你娘个性也不合,还不是打打闹闹一辈子,养了你们五个儿子?」
「这……」许念青终于说了真话:「您明知我中意的是江汉才女吕菡萏!她会作诗填词,人又文静贤淑……」
「哎!她爹不过是个开书铺的穷酸秀才,就算你喜欢她,也不能娶她当正室。」
许巡抚略一沉吟:「我看这样好了,等你明年考上进士后,再回来娶她当偏房,这样她也不委屈。」
「她不会做偏房的。」许念青急得踱了几步。
「你别绕屋子乱走,看得我头都晕了。」许巡抚命令道:「念青,你坐下来,爹跟你详细说分明。」
许念青掀了袍摆,满脸不悦地坐到椅子上。
「那钟老爷的岳父家世代属官,目前还有好几个亲戚在京城办事,你既然明年要考会试,上了京城总要拜会几个有头脸的人物,届时只要你岳父写封信,不管你考不考得上,在京师总是有条门路。」
「爹,不会吧?您才外放湖北这几年,在京师的人脉都断光了?你也可以写推荐信啊!」
「唉!这你就不知道了,爹在这里当巡抚,虽说是个正三品的官儿,可京师那些人哪把我看在眼里?一个心眼儿不高兴,在皇上面前参你老爹一本,咱们就回家喝西北风了。」
许巡抚又用指头蘸了茶水,在桌面写上几个名宇:「这些就是燕家几个大老爷,还有他们的门生、亲家,现在哪一个不是当朝的红人呀!过去我在京城就是牵不着这条线,如今有机会结成亲家,怎能不把握呢?」
「爹,说来说去,都是为了你!」
「我都是伸进棺材一半的人了,我图什么?我是为了你们兄弟啊!」许巡抚发挥着说教的本领:「不单为了你以后的仕途着想,还有你大哥、二哥在南边当个七品芝麻官,他们也需要有人提携一下,谋个好缺啊!再说你三哥、四哥行商做生意,大江南北四处往来,更需要钟家的照顾。」
许念青皱着眉:「所以,成亲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了?」
「就是两家的事!务必要两家相得益彰,越早成亲,越是有利。」许巡抚满意地喝茶,看来这个幺儿似乎开窍了。
「那菡萏怎么办?」
「你还管吕姑娘?要嘛取来当妾,不然让她另觅良缘啊!」
许念青愁眉不展地回房,长长叹了一口气。他是一个念过圣贤书的举人,向来遵礼守法,又哪敢违背父母之命?
他拿起了毛笔,想要写信给吕菡萏,却又不知从何写起,只好咬着笔杆,向着满园春色怨叹了。
***
深夜静寂,东风无力,一个高大身影行于街巷中。最后,他来到了钟府大宅西边的竹屋。
竹门虚掩着,夜风时急时缓地吹着,揶动了门上的竹风铃,响着依然清脆悦耳的咚咚声。
于樵推开竹门,借着月色,他看到竹榻旁多了一张木几,上头搁着一架琴,而竹桌边也多出好几张凳子,桌面上是没有收拾干净的瓜子壳,还有一个棋盘,两碗黑白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