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慑于大殿的宏伟气势,蝶影安分了下来,她朝着大佛拜了几拜,嘴里念念有辞:「上面好多菩萨,我搞不清楚你们谁是谁,可是你们救世救人,求你们帮帮小蝶吧!我要去白云山,我好想见到阿樵哥哥,我要问他,是不是不要小蝶了……」
「大小姐!」小春拉扯着她:「大夫人都还没上香,你在咕哝什么?」
「拜拜呀!我们不是来拜佛的吗?」
「妳稍等一下嘛!寺里的师父会带我们拜。」
「这么麻烦?」
燕柔笑了,这个女儿始终毛毛躁躁,没一刻平心静气呵!
好不容易完成礼佛仪式,蝶影已经迫不急待跑出大殿,大大地吸了一口气。
燕柔随后出来:「蝶儿,我要去听住持师父讲经,你去不去?」
「娘啊!你饶了我吧!」蝶影哀求着。
一个拄着竹杖的和尚站在廊下,合十招呼道:「钟夫人,你来听经课了?」
「是呀!文真老师父每月一讲,对我们俗世人家而言就像是一把拂尘,扫去许多孽障污秽,助益颇大。」燕柔有礼地回答。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和尚仰天一笑。
「多谢竹心师父开示。」燕柔隐约抓到一丝机锋,但又不是很肯定。「是我尘缘太重,蒙蔽本心。」
「世事皆忘,何来尘缘?尘缘不忘,就是尘埃处处,再大的拂尘也抹不去了。」
竹心仍是笑看天际,目光又投射到蝶影身上:「钟夫人,这位小姑娘是……」
燕柔正在思索竹心话语含意,见她问起女儿,忙道:「这是我女儿蝶影,她小时候曾经来过。」
「哈哈!我记得你了。」竹心望着蝶影慧黠的大眼:「你就是推倒罗汉像的那个小娃娃。」
「哇!大和尚,你记性真好,那一年我才八岁!」蝶影开心地大叫,本来对这个语焉不详的和尚没什么好感,如今听他讲起她的「事迹」,就好象遇到了老朋友一样。
「蝶儿,不得无礼,要叫竹心师父。」燕柔微微红了脸,那年小蝶影趁大人不注意,跑到偏殿玩耍,竟把一尊木雕的大罗汉像给推倒,虽然寺方不追究,但她和钟善文还是在事后捐了很多香火钱,这才安心。
竹心微笑道:「想不到一个顽皮娃娃,如今也出落得像朵花了。」
「还是很顽皮呢!」燕柔摸摸蝶影的发。「蝶儿,一起去听经吧!」
「娘啊!」蝶影惨叫一声。
竹心道:「蝶姑娘心性未定,恐怕听经是雾里看花,捉摸不清,不如就在水月寺逛逛;钟夫人,时刻也快到了,请一起到净莲阁吧!」
蝶影见竹心为她说话,开心地道:「大师父,你真是一个好人!咦?你的脚?」
燕柔熟识竹心,见他拄着竹杖微跛而行,也是十分诧异。
竹心笑道:「三个月前,我带了几个弟子去采药,遇到山泥倾泄,被一块大石头压了脚,幸亏有人相救,送回寺里,一躺两个月,不过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燕柔低声道:「阿弥陀佛,一场劫难呵!」
竹心又是哈哈大笑。「是劫不是难,是难躲不过,逢凶化吉,峰回路转,不知迷迷转转之后,是否柳岸花明又一村呢?」
蝶影敲敲自己的头顶,怀疑是否变笨了,否则她怎么都听不懂竹心师父的话?
*****
一朵朵莲花绽开在池塘上,白的、红的、粉的、紫的,衬着青绿的叶子,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
竹心告诉她,寺里到处都有莲花池,等她看到莲花合起了花瓣,听到敲钟声音,即表示讲经结束,她就可以到斋房吃午膳了。
还有多久才吃饭啊?蝶影已经走过了好几个莲花池,终于在西边寺门外看到这个最大、最漂亮的莲花池。她不想再走了,倚在树边,忍住了往上攀爬的冲动,无聊地玩着自己的头发。
几只乌龟在池边晒太阳,还有几只在池里游水、咬蚀莲叶。
「哪来这么多乌龟?」蝶影拿起地上掉落的树枝,拨了拨晒太阳的乌龟,乌龟不理睬她,把头脚都缩进龟壳里。
「不跟我玩?还在冬眠啊?」
再看到水里的乌龟,它们已经把一张莲叶吃了大半,蝶影仔细一瞧,很多莲叶都伤痕累累,甚至连莲茎都有折损,好多莲花也因此枯萎。
「哇!你们还吃?再吃就没有好看的莲花可看了。」
蝶影从口袋摸出一把红绣线,将几条绣线头尾连结成一条长线,再把线的一头绑在树枝上,另一头则捆上几支青草。
嘿!克难钓竿做好了,不信钓不上水里的乌龟!
正待蝶影兴致勃勃地甩竿入水,后面传来一声叫唤:「姑踉,这里不能钓放生龟喔 !」
「为什么不能钓……」蝶影转过了头,看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他背后是刺目的日光,她看不清楚他的脸,可是那个身形是如此熟悉!
蝶影觉得心头有些东西,苦苦的、涩涩的、酸酸的,一股热流直往她的眼睛冲了上来,手中的钓竿也松落了。
于樵看清楚她头上的竹蝴蝶了,他心中狂喜,大步跑向前,长臂一揽,欢喜地唤道:「小蝶,小蝶,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阿樵哥哥!」蝶影扑进于樵的怀里,泪珠儿滚滚而落。「你……」
「小蝶,我想妳!」他摩挲着她的发,亲吻着那只竹蝴蝶,以从未有过的亲昵动作抚抱着她。「我找了妳好久!」
「胡说!胡说!」她抡起拳头,用力拄他厚实的胸膛捶去,哭喊道:「你什么时候找过我?你又不知道我住在哪里?」
「我找妳!我在武昌、汉阳到处找你!我以为小蝶会常常出来逛街,可是一个冬天过去了,我……」于樵也结巴了。
「呜呜!我爹不让我出门,你怎么找得到我啦!」蝶影捶得两拳疼痛,眼泪鼻涕齐流。「你是不是不要我了?那天就这样把我送走……」
「我没有不要你,我真的好想你。」他捧起她的脸,仔细地看她。
「你胡说!」她抑郁了好几个月的心事,此刻就像山洪爆发似地狂泄而出,她抓住他的手臂,不由分说便用力咬了下去。
深深的齿印陷入肌肉里,蝶影这才发现她的阿樵哥哥也是血肉之躯,她慌张地松了口。
「呜!你的肉一点也不好吃!」她又呜呜地伏在他胸膛上痛哭。
「不好吃就别吃了。」于樵爱怜地摸摸她的头,任手上的疼痛慢慢消退。
「我娘说,你不喜欢我了。」
「我喜欢你!」他扶好她的身子,双眸凝注她的泪眼,慎重而缓慢地道:「阿樵喜欢小蝶,永永远远喜爱小蝶!」
「呜呜!小蝶也喜欢阿樵哥哥啦!」蝶影紧紧抱住他。
「呵,别哭了呀!」他掏出了布巾,擦着她脸上的泪水,又拂了她的乱发。
「你还随身带这条巾子啊?」模糊的声音从布巾后面传来。
「就是擦爱哭鬼的眼泪呀!」
蝶影渐渐收了泪。「你怎么会在这里?伯伯呢?」
「我爹住在水月寺里。」
「伯伯在当和尚?」她楞楞地望着他。
「傻瓜!」他轻轻敲着她的头。「我带你去我住的地方,再跟你说清楚。」
*****
穿过了莲花池,翻过一座小山坡,蝶影听完了于樵的述说,恍然大悟道:「原来那个竹心大和尚是你救的。」
「是呀!既然我和爹来到了水月寺,竹心要医脚,我也顺便请寺里的师父帮我爹医治,他们医术很好,爹的脚也不疼了。后来他们看到我爹雕的竹观音,就请他雕佛经,所以爹就住下来了。」